第五十六章 何处高楼雁一声(五)
过了新年,春暖乍寒,羌国六王子和公主离开京师回国。
一路上,旌旗招展,浩浩荡荡的人马绵延不绝。放眼望去,青黛色的远山带着潮湿的气息,路旁的枝干依然是光秃秃的,枝头却突起饱满的嫩绿,蕴藉着昂扬的生机。
宝筝掀开厚重的车毡宝筝长长地叹了口气,随着车队离京师越来越远,心情越加惆怅。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两声琴声,在带着微微寒意的风中透着悠扬的清冽,丝丝入耳。
宝筝听的清楚,又惊又喜,连忙道:“停下!快停下!”
随从不知何事,呼喝着勒住马车。
没等马车停稳,宝筝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顺手拉过一匹马,翻身而上,口中道:“略停一停,本宫去去就来!”说着话,一夹马肚,“驾!”飞般地向一条岔道奔去。
随从们瞠目结舌地站在那。
山坳的深处是一座简陋的茅亭。一架瑶琴前,一袭白衣飒然的南宫正在琴弦上轻挑慢捻,看到飞驰而来的宝筝,脸上微微含笑。背后衬着一抹远山,有着说不出的清灵迥秀。
宝筝甩蹬下马,痴痴地瞧着她,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南宫站起身,微笑道:“宝筝。”
宝筝突然鼻子一酸,万种情绪涌上心头,声音哽咽,“你,你终于来送我……”
南宫走近前,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南大哥答应过你,自然不会失约。”
宝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抱住她的身子,泪水涟涟,又是哭又是说:“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南宫抚摸着她的头发,宠溺溢于言表,“傻丫头,南大哥答应过你,肯定不会失约!”
“南大哥,”宝筝抬起泪脸,“和我一起回草原好不好?我,我,”她脸红了,“我舍不得你!”
南宫微微一愣,明白了什么,苦笑着,想说什么,又顿住了,道:“宝筝,听我说,南大哥非常感谢你的盛情,可惜,南大哥身不由己!”她稍停了下,语气中有着淡淡的伤感,“南大哥很喜欢你,你知道吗?南大哥曾经有个很可爱的妹妹,就像你一样。”
宝筝呆了下,离开她的怀抱,低下头,不再说话。
南宫轻轻地叹了口气,郑重的,“宝筝,以后,你会知道有些事不是你所想象的。不过,请你相信南大哥,南大哥不是故意的。”
好久,宝筝抬起头,忍住泪水,幽幽地,“那么,你能答应我,有一天,你会去看我么?”
南宫点点头,“我答应!”转身抚上琴弦,“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宝筝,让南大哥为你弹奏一曲如何?”
叮咚一声,琴声如流水般从指尖滑落,和着那清亮而柔曼的声音,“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
一曲终了,两个人沉浸在袅袅余音中,一时间都似痴了。
突兀地,响起轻轻的击掌声,“好!好!天朝果然是才子辈出的好地方!”
两人都是一惊,却见一个身着异服的年轻男子正走过来,后面跟着几个随从牵着马。
这男子身体健硕,皮肤黝黑,双眸微陷,熠熠有神,俊朗中透着逼人的锐气。
宝筝喊了声,“六哥?”
六王子铁里的眼睛看着南宫,注意到她脸颊上的伤疤,微楞了下,道:“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宝筝,这位是……”
南宫见了他的气度,从宝筝的话语中,已经猜出他是谁。当下,深深一揖,“在下端王府南宫见过六王子。”
铁里饶有兴趣地,“原来是二皇子的门下,怪不得如此的风神气度!”转向宝筝,一副了然得意的神情。
宝筝有些不自然,道:“你怎么来了?我只和南大哥说会儿话就好。”
“是吗?”铁里微微一笑,眸光闪动,“不过,天不早了,我们也该上路了!”
宝筝眼眸中闪过一丝失落,想了想,解下身上的一块碧澄的佩玉,塞到南宫的手里,低声道:“这是母后送给我的,我送你做纪念吧!”
南宫迟疑着,又不好推却,只的握在手中,道:“谢谢公主的厚意!”
宝筝退了两步,强忍住眼泪,飞身上马,拨转马头向来时的路上飞奔而去。
铁里向南宫笑了笑,一抱拳,“南宫兄弟,后会有期!”一行人便追着宝筝去了。
风中遥遥传来宝筝的声音,“南大哥,记着,你一定要来草原看我!——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