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眉间心上(一)
天朝沐祥帝二十二年,十月十八日,太子和二皇子同日大婚,举国一片欢腾喜庆的景象。
从一早晨开始,来往端王府的人就络绎不绝,大红的喜字,耀眼的红缎,漫天的红色。
即使清汀阁处于最为僻静的院落,也隐约听得鼓乐喧嚣的声音。
南宫浣花低眼垂目,纤长的手指熟稔地在琴弦上游走。音符从手指间划出,淡的如风,清的如水,不带一丝杂质。
娆红缓缓走进来,很优雅地在案几旁坐下,给自己满斟了一杯茶,轻轻地抿了一口,眼睛漫漫地扫向那个人。
耳边的琴声余音袅袅。很无意的,她道:“今天很热闹,遍地的红色,漫天的彩绸。”
南宫唔了声,不置一词。
娆红看着她,忍不住道:“你,不在意?”
南宫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想说什么?”
娆红嘴角扯了下,道:“没什么。”
两人之间是一阵沉默,只是静静地坐着,一个抚琴,一个听琴。终于,娆红悄没声地离开了。
暮色渐渐降临,南宫凝睇着窗外,罩着红纱的宫灯在带着寒意的风中摇曳着温暖,前院的喧嚣渐渐散了。
她知道,这时,新人应该入了洞房,宾客也散了。而夜色,正洋溢着温馨而深沉的色彩。
桂儿正在准备膳食,“公子,吃饭了。”
南宫懒懒地应了声,索然回过身来。
蓦然,桂儿一声惊呼,接着是碗碟落地的破碎声。
她皱了皱眉,一柄闪着寒光的弯刀搁在自己的脖子上,冰凉刺骨的感觉从刀刃处渗透到她的每个毛孔。
那人将声音压低,命令道:“你,关上窗户!过来!”
桂儿战战兢兢地移动着脚步。
此时,只听得前院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抓刺客!抓刺客!有刺客……”整个端王府顿时人声噪杂,灯影幢动。
南宫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道:“你想怎样?”
那人道:“我想安全地离开这儿!”
南宫道:“你是刺客?”
那人哼了声,没有回答,却将手中的弯刀紧了紧。
“公子!”桂儿脸色煞白。
南宫轻叹了口气,“阁下是不是先放开我?”她苦笑,“我手无缚鸡之力,又能怎样?”
那人迟疑了下,弯刀离开了她的脖颈。
南宫转过身,看到那人一袭黑衣,面巾外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眸子,正紧张而警惕地瞪着自己。
南宫向旁边看了眼,略一思忖,径直走到床边半倚着,吩咐道:“桂儿,放下帐幔。”看向那蒙面人,“还不过来!”
那蒙面人和桂儿都有些愣然。
须臾,那蒙面人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眸中竟然闪过丝窘迫。
顿了下,便顺从地收起弯刀,钻到床的内侧,扯起被子将自己裹住。从外面看,没有任何异样。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公子!南宫公子!你睡了吗?”
桂儿镇定下来,将帐幔依次放下,慢吞吞地道:“谁呀?公子已经睡了。”
门外的人道:“我等奉殿下的命令捉拿刺客,请公子开门让我等查看。”
桂儿咕哝着,打开房门。
门外站在数十个武装整齐的侍卫,领头的正是府中的侍卫统领风。
他双眸如电般地扫过桂儿的脸,又看向里间,透过重重帷幔,只见烛光朦胧,那人正倚在床头看书。
听到说话声,抬起了头,用一贯淡淡的声音,道:“桂儿,什么事?”
风对这个淡定如风的少年公子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敬畏,于是恭敬地道:“打扰公子了,只是宫中进了刺客,风奉命缉查。”
“是吗?”南宫道:“是什么样的人?伤了宫中的人了么?”
风迟疑了下,道:“二殿下受了伤……”
南宫一怔,似乎就要起身,又慢慢坐了下去,道:“那,那伤的重么?”
风道:“风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有郑先生在,应该没什么大事。”
南宫舒了口气,道:“那就好。我一直在看书,倒没看到什么,你还是到别处看看吧!”
风应了声,便要退出门去,眼角一扫,看见地下打碎的碗碟碎片,不禁微微一愣。
南宫道:“桂儿,赶紧将地上收拾了。下次做事可得小心了!”
桂儿连忙道:“奴婢该死!这就打扫。”说着,便拿了物什打扫地面。
风略站了站,便示意手下的侍卫一并退了出去。
终于听到人声渐渐远了,蒙面人一跃而下,南宫注意到他的身材很是单细。
南宫盯着他的眼睛,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刺杀二殿下?”
蒙面人道:“不是,是他……”他顿住了,眯着眼,眼眸深处亮亮的,“你复姓南宫?是他的什么人?”
南宫反问道:“我住在这里,你认为我会是他的什么人?”
蒙面人歪头想了想,道:“应该是朋友吧?”他的眼睛在那道伤疤上打转,不自觉地流露出惋惜,“你的脸……”
南宫避开他的眼睛,淡淡地,“你该走了。”说完,转过身不作理会。
蒙面人微愕了愕,道:“你?”停了片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人已经掠到窗外,没入了朦胧的夜色。
南宫低着头来回走了几步,猛地停住了,道:“桂儿,你去前面看看吧!”
桂儿心领神会,即刻去了。
南宫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拳头微微曲起,又放开。心里惶惶的,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许,那个人真的在心底留下了痕迹。
不期然地,她又想起了扶摇,一种无法言及的痛牵扯着心底那根柔软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