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莫莫莫(四)
他轻咳了声,“斐夫人现在的身子可要千万小心。——来呀,”他吩咐着,“将那杯醉里相思赠于夫人,请夫人品尝。”注意到她的疑惑,微笑着,“夫人,不必奇怪,深自宫中来,宫中赐的御酒,深赠于夫人,请夫人笑纳!”
那宫人恭敬地将满溢的一杯酒递到斐语的面前,那酒香淡而清醇。
斐语眉头微微蹙起,向后退了一步,道:“不用了,小王爷的美意,斐语心领了。不过,斐语身怀有孕,不能饮酒,还望小王爷见谅!”转身吩咐阿螺,“阿螺,我累了,扶我回房。”
阿螺早已如同芒刺在背,听的应了声,便来搀扶。
“慢着!”薛深喝了声,脸上没有了笑意,眼眸却幽深阴鸷。
斐语心中一凛,冷冷地道:“怎么?小王爷是想以下犯上吗?”
薛深道:“深不敢。不过,”他停了停,慢慢地,“这杯酒,夫人还是喝了的好。”
斐语恼怒,冷笑道:“是吗?如果我不喝呢?”
薛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回答,却道:“斐夫人该知道,这些日子太子为什么没有来这里?”
斐语袖中的手微微曲握,“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太子会告诉我的。不劳小王爷挂心!”
薛深笑,那笑却冷魅异常,“夫人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就让深来告诉你吧!——太子现在正与二皇子争夺帝位,根本无暇顾及你了!而你的存在,只会让太子陷入危险之地!”他的眸光灼灼,“夫人如此聪明之人,想必该明白了吧?”
“我,我不明白……”斐语揪住胸口,那里痛不可抑。曾经的旖旎温柔依然历历在目,却犹如一把把利剑将自己的心刺得支离破落,鲜血淋漓。而此时腹中的胎儿也似乎难以忍受,狠狠地踢了一脚。
她不由地“呀!”了声,踉跄几步,幸亏阿螺一把抓住,才没有跌倒。
“小姐!”阿螺明白了什么,张皇而惊恐。
斐语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艰涩地道:“是他的意思吗?他竟然连孩子也不怜惜?”
薛深瞟了眼她的肚子,惋惜转瞬即逝,道:“不是他不怜惜,只是身不由己!其实,你一直知道,即使太子登上皇位,他也不可能将你接入宫中,因为……”他停住了话。
斐语凄然一笑,道:“你说的不错!只是我不想这么快醒来。”喃喃着,眼神凄迷,“阿奇,我真的应该听你的话。可惜,太迟了!”
“阿奇?”薛深眉尖动了动,“你说的是施奇?”
斐语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用手轻轻抚上高高隆起的肚子,那笑更加凄惨,低低地,“孩子,娘对不起你!你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满眼的决绝和冷凛。伸出纤细的手指,端起了那杯透着醇香的酒,手指禁不住微微颤抖。
“小姐!”阿螺抓住她的手,急切地,“不可以!不可以!我们可以等到太子来……”
她突然变得十分勇敢,护在斐语的面前,神色坚决,“小王爷,你不可以这样对待小姐!太子一定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薛深冷笑,“太子?”脚下微动,倏然扣住她纤细的脖子,眸中是凛然的杀气,“小丫头,本王爷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手下收紧,阿螺不能呼吸,一张脸憋得通红,手脚胡乱的挣扎着。
“你放开她!”斐语断喝一声,“你不过是要我的命,不用和一个奴婢计较!”
薛深顿了下,慢慢松开手,笑道:“斐夫人说的是!”
阿螺挣脱他的牵制,瘫倒在地,急促地喘息着,而喉间是破碎般的疼痛。
斐语扶住她,两人泪眼相对,无尽的凄凉,她们知道今日已经无法逃脱!
露出丝绝美的微笑,斐语轻轻拍了拍阿螺的手,“对不起!阿螺,是我的不好,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泪,不尽地流下,阿螺的眼神凄凉而坚持,紧紧地看着她,喉间咕哝着,却不能说话。
斐语摇头,嘴角是凄然而明了的微笑,“傻丫头,你以为他还会来吗?不会了……”抚摸着肚子笑意更浓,“他已经舍了孩子,还有什么不能舍得?……阿螺!”她握紧她的手,“别怪我,等到下世我愿意做牛做马补偿你!……”
深深地,斐语向薛深投去怨恨的一瞥,咬咬牙,一仰脖子,将那杯酒倒入喉中。
甘甜,绵醇的酒液顺着咽喉滑下,直到深处,如此酣畅淋漓!
手一松,杯子坠落在地,发出清脆悦耳的破碎声,四溅开来,薄薄的瓷片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色彩。
她摇了摇身躯,勉强扶住树干,神情淡泊,“小王爷是不是该满意了?我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退下去吧!”
薛深眸色晦暗,不做声地转身退出了院落。
慢慢地,她的意识已经开始迷糊,肚子一阵阵的绞痛,让她忍不住弯下腰干呕。
就在倒地的一刹那,她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如此急切,如此伤痛!迷蒙的视线中,她看到了那个人,那脸上的,那眸中的惊惶、悔恨、悲恸……
“你……,终于来了……”她喃喃着,想露出一个微笑,可惜,嘴角只是动了动,世界归于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