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气,虽说空气中有了一丝凉爽,但暑热还在持续。舒榒駑襻因此,省亲第一天的家宴,便设在园子里。
因黄氏在苏家多年,对小姐公子来说,她更象一个亲人。因此,在没有苏木良在场的时候,她常与小姐和公子平起平坐,并不拘礼。而赵博菲也乐于留下来一起吃饭,因此,座中一共有四人,小姐公子,黄氏和赵博菲。
弦子站在苏寒汐身后服侍。另有管家和仆人,令平时阴沉死气的苏家园子,平添了几分热闹。
洗去一路风尘,换上锦袍的苏子辰,越发俊气,炯炯的大眼睛英气逼人,令那怀春的少女赵博菲痴迷不已,虽然还没有饮过一滴酒,但脸颊已有醉人的红晕。
苏寒汐依然淡定如常,却在偶然间发现赵博菲的娇态和看向哥哥那爱慕的眼神,微微一笑,默默观察起两人来,越看,越是神仙般的一对儿妍。
苏子辰早已觉察到赵博菲对他的态度,稍有窘迫,不过,很快他便忘记了赵博菲的存在。
“妹妹,怎么不吃菜?”他见苏寒汐愣着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便问道。
苏寒汐回过神来,连忙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却忽然落寞起来瑾。
苏子辰一直在关切地看着她,“可是这菜不合口味?”
“不是的哥哥。”苏寒汐忽然想起上一次回门,在望美亭上宴饮的情景,虽然那次发生了许多不愉快,可现在忆起,却是那么珍贵,因为有他。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似乎在强迫自己将他的影子,随呼吸赶到身体之外。
“那就多吃一些,小姐太瘦弱,需要养胖一些才好。”黄氏道。
“知道了黄妈。”苏寒汐乖乖地听话,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快活。
接下来,大家吃菜饮酒,并随意交谈着。在黄氏的询问下,苏寒汐说了些宫中的事情,黄氏觉得很新鲜,听得滋滋有味。
苏子辰听到她讲起宫中之事,却是异常的沉默。
又听得那宫里来的叫弦子的丫头,一口一个“娘娘”的叫,苏子辰的心中,竟似倾翻了苦味瓶一样,唯有借着酒的辛辣,缓解一二。
入宫前,她是赵博宣的女人,现在,她是皇帝的女人,从来不曾属于他——不,她也是属于他的,只不过,是他的妹妹。
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心中的她,早已不是妹妹。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对她说爱。他一直是她的哥哥,他姓苏,她也姓苏。同姓不婚,苏木良早已提醒过他,即便他们没有丝毫血脉联系。
即使他们可以在一起,他会去对她说爱吗?他不知道。她现在是宫中的德妃娘娘,即使不是,他也害怕他的表白会吓到她,使她对他失去了信任和爱戴。
至少,他现在还是哥哥,不是么。
他的心忽然猛烈地痛楚起来,手中却是一杯接着一杯,仿佛那不是酒,而是痛苦的解药一般。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宫里当差的苏木良回来了。
他急匆匆地走进园子,坐到宴席之中。
“侄女,家里可还呆得惯?”苏木良一改从前的冷漠,对苏寒汐关怀起来。
“叔叔没回的时候,我还是习惯的。”苏寒汐淡淡地道。
苏木良一张光滑的无眉无须的面孔竟毫无尴尬之色,反命人取来他珍藏的甜酒,亲自给苏寒汐斟了一杯,尖着嗓子道,“侄女当上娘娘,叔叔心中别提多高兴了。虽说自家人,晚辈敬长辈,但这杯酒,叔叔敬你了,恭喜你晋了德妃,以后啊,宫里头,叔叔还得侄女照应着。”
苏寒汐面孔冰冷下来,“叔叔真是折煞我了。这酒,还是我敬叔叔吧。”
说着端起酒杯,“谢谢叔叔把我养大。”不待苏木良举杯,便一饮而尽。
“我有些不舒服,先去歇息了。哥哥,博菲慢用。”说完起身,带着黄氏和弦子,在子辰博菲的关切目光中,在苏木良的恼怒中,离开了花园。
苏寒汐的离去,令宴席陷入无味。苏子辰本也想离开,却被苏木良强行按下,陪他饮酒。
此时苏子辰已有七分醉意,见养父心情不悦,不好推脱,加之心中对妹妹因爱而痛,又饮了数杯。
赵博菲劝他,他只是不听。直到头晕剧烈,才别了养父,踉跄着起身,向他的朗明阁走去。
赵博菲怕他倒下,一路跟随,见他并没有去朗明阁,而是向粉云轩的方向去了,幽怨地看他一眼,追上去,将他扶回朗明阁。
和小厮齐四合力,将酒醉的苏子辰弄上床榻,赵博菲便亲自去端了一盆水,将毛巾浸湿了,为他擦拭唇边的酒迹,又泡了壶解酒茶,亲自喂他喝。
苏子辰却只是闭着眼,一手放在额头上,皱着眉,酒醉痛苦的样子。
赵博菲喟叹一声,摇了摇头,放下他,将水盆和茶杯拿走。本想离开,却听得苏子辰正发生梦呓般的低语,仔细一听,是妹妹两个字。
她慢慢向他走近,站在他床前,自语地道,“我知道你爱她,可也不能折磨自己。她是不可能属于你的。”她蹲下来,手轻轻地抚着他的额头和脸颊,幽幽地道,“有一个女孩,正热烈地爱着你。难道,你真的看不到吗?难道,你是铁定了心,要拒绝她吗?”
苏子辰眩晕之中,听得耳旁似乎有人在喁喁低语,温柔的声音,淡淡的语气。他努力睁开眼,一团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他眼前,他用手摸了摸那团影子,象是在抹去镜前的水汽,使那人影变得真切。可是徒劳的,那人影晃动着旋转着,如同顽皮的木偶与他调笑一般。
他终于抓住了她,触手那么柔软,更有芳香沁入口鼻,渐渐地,那人影竟然清晰了一些,原来是位清丽绝伦的美人,仙子般婀娜而立。
“妹妹——”他心头一阵紧张的狂喜。
赵博菲任凭苏子辰的手,在她脸上和发上摸索,以为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存在,说不出的欣喜,可听他叫出的却是“妹妹”,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
“妹妹——”他再叫,并挣扎着坐起来,将她拥入怀中。“是你吗,妹妹?”
两行泪自赵博菲腮边滚落,而她却凄凄地笑着,在他脸旁,轻轻地点了点头。
苏子辰用力拥紧她,凌乱地道,“妹妹,你不生哥哥的气吗?你愿意哥哥这样抱住你吗?”赵博菲仰起头,强抑住心中的痛,“我愿意。”她说。
苏子辰忽然哭泣起来,双肩微微耸动着,“知道吗?哥哥一直都爱着你。从前我也不知,可是当你慢慢长大,当你离我而去,当你受命运的捉弄而受苦,我才知道,我对你,早已超越了妹妹的情感。”
苏子辰边哭边说,泪水浸湿了赵博菲的香肩。她将他轻轻推开一些,为他拭去眼泪,并缓缓地,滑落了肩纱,解开襦衣的扣子,袒露嫩白的香肩,和被双峰撑填得饱满的胸衣。
“子辰,我爱你。”她说。
她的声音飘渺在他的耳际,如同世上最动听的天籁,使他整个身心飘浮在幸福之中。
“妹妹真的爱我吗?”他的声音抖得厉害。
赵博菲没有回答,只是握住他的手,将它放在她少女的丰满之上。
他的心一阵悸动,猛地抽回手,“不,我不能——”
赵博菲拿起他的手,在自己脸上,颈上缓缓移动,最后停留在胸前,“你能的。”
一种炽热涌遍周身,苏子辰再难自持,将赵博菲抱紧……
且说苏寒汐离开宴席,回到粉云轩,四处走走看看,只觉得亲切无比。又与黄氏和弦子说了会儿话,便躺在她的闺床上歇息,大概是有些疲惫,很快便睡着了。
醒来时,室内已一片昏暗,原来,已过了三更。本想继续睡觉,可再难入梦,仿佛有什么心事搅动得她难以平静。于是披件袍子,轻轻走出去。
外面一片静寂,黄氏和弦子也睡去了,只有一个丫头和一个小厮在外房上夜,打着盹。苏寒汐并不叫醒他们,径直向院中走去。
夜已深沉,星星隐入云层,只有淡淡的月色。呼吸到夜里凉爽的空气,苏寒汐觉得心头一畅,索性走出院子,倚着长廊的围栏遥望夜空。
忽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凝目望去,夜色中,有一个人影在移动,但无法看清是谁,甚至连男人女人也分辨不清,奇怪的是,那人影至头到脚,似乎一般粗细,如同水桶一般。
苏寒汐非常好奇,便远远地跟在人影后面。见他绕过浅水阁,向着花园方向走去。
这更令她疑惑,半夜三更,怎么会有人进入花园?她加快了脚步,悄悄地,尽量使脚步声轻而又轻。
忽然那人停下了步子。
苏寒汐连忙躲在树后,过一会儿慢慢探出一点头去,正看见那人影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的方向。这时月亮冲破霞霭,投下明朗的清辉,让苏府中的一切呈现明晰的轮廓,那神秘的人影也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