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屏去开了门,将刘一梅让了进来。舒残颚疈
凌乱的发髻,枯黄的脸,褪色的蒙灰的衣衫,裙子下面的碎花尖鞋,已然看不清底色。
她是刘姨娘?黄梦蕊以为自己看错,她向来人身后望了望,没有找到第二个人。可是,她记忆中的她,不仅有几分冰冷的姿色,衣着也干净讲究。而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一市场里蹲着卖柴火的,或者是身上沾满尘垢的灾民。
在黄梦蕊惊愕目光的注视下,刘一梅木无表情地道,“不请我坐吗?”
“你真的是刘姨娘?”黄梦蕊问灏。
刘一梅走到桌旁,自顾自坐下来,抬眼看着黄梦蕊,“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黄梦蕊看着她那双尾角上吊的眼睛,呆了半晌,终于确定了她的身份。
“刘姨娘找我什么事?”她问匆。
“有吃的吗?”刘一梅问,见黄梦蕊疑惑的表情,又再重复了一遍,“有吃的吗?我饿了。”
黄梦蕊猜到她落破了,收起疑惑和愕然,换上一张鄙夷的脸,向她撇了撇嘴,吩咐玉屏道,“去拿点吃的来。”
玉屏不情愿地去了,隔一会儿端了一碗冷饭,一碟咸黄瓜。
刘一梅捧起饭碗,顾不得身边两双鄙视的眼睛,囫囵地吞咽着,不时噎住打嗝,又继续吃,很快将一碗饭吃光,饭粒也不剩一个。
“你到我这儿来,不会就是为吃饭吧?”黄梦蕊道。
刘一梅用手抹抹嘴,漫不经心地道,“当然不是。除了吃饭,还想让你给我找个住的地方,另外,要借一些钱。”
黄梦蕊只觉得脑袋翁的一声,差点没晕倒。刚走了一个络腮胡子,又来一个刘一梅,还居然要住的地方。
“你为何不回赵家住?”黄梦蕊忍住怒气问。
“那里不是我的家。我厌恶那个地方。”刘一梅不紧不慢地说。
黄梦蕊一撇嘴,“我看是刘姨娘犯了什么错,被扫地出门了吧?”
“那又怎样?我不在乎。那里只有痛苦。”
“那你就来找我?你以为我是什么?傻子?呆子?还是大慈大悲的菩萨?要吃要住还要钱,我上辈子欠你的?真是的。”黄梦蕊终于发泄出心中的怒气,一连声地质问道。随后向玉屏道,“赶出去!”
刘一梅见玉屏上前,依旧坐着不动。她说了一句话,差点让黄梦蕊吓飞了魂。“你不欠我。但我看见你女扮男装害人!”
“你,你别血口喷人胡言乱语,我何时女扮男装?如何害人?”
“你对着窗口吹毒气,又纵火。你想害苏寒汐,但是失败了。可惜,真是可惜!”
黄梦蕊用惊恐的目光看了看玉屏,玉屏向她摇摇头,示意她冷静下来。
黄梦蕊强自镇静了一下,道,“你这叫疯言疯语,我懒得理会。现在,你给我滚出去!”
刘一梅僵硬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说的都是我看到的。今天,我捡到一只毒筒,在烈火将她烧毁之前。还有一方帕子,上面绣着‘小珠玉’这三个字,这些,足够证明我不是疯言疯语。”
黄梦蕊惊怒至极,仿佛听到自己心脏在剧烈跳动。玉屏也惊骇不已,本以为做得滴水不露,却还是被人偷窥了去。
“你不拿出东西来,就是在说疯话。”玉屏骨碌着眼珠道。
“东西我已藏起来了,拿出来被人抢去不太好。”刘一梅道。
见两人不作声,问道,“怎样?我要求的不多吧?”
黄梦蕊心里对刘一梅狂骂不止,可又不敢拒绝她的要求,忽然心头一亮,有了主意。
“好,我答应你。明天我找个地方给你住,饭也不是问题。”
“不,我改主意了,只要钱。”刘一梅已见识了黄梦蕊的狠毒,想了想,还是钱最妥当安全。
“好。每月一钱银子。”黄梦蕊道。
“不,二十两。”
獅子大开口?黄梦蕊恨着牙痒。“五两。”
“就二十两。”
黄梦蕊想了想道,“梦蕊这个月也是亏空,哪里有那么多银子呢。不如先这样,我先每月给你五两,再给你找个临时住的地方,等下个月,我赚多一些钱,再给你好了。”
刘一梅也不耐烦再跟她讨价还价,便答应下来,要了五两银子,离开了晴风楼。
黄梦蕊看着她的背影,阴沉着嘴角道,恐怕你活不过一个月了。勒索我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
赵家厅堂。
赵有全王巧珍对坐喝茶,荷叶站在一旁服侍。
“老爷,明儿就是博菲的生日了,她日日盼夜夜盼,终于盼来了这一天。”王巧珍微笑地道。
“生日事宜可都安排好了?”
“早安排好了。”王巧珍道,“明儿在园子里摆席酒,请个戏班来演一场,博菲最爱看戏。”却又忽然黯然下来,“要是博安在就好了。他和博菲,最活泼逗趣的两个。”
赵有全默默饮茶,没有言语。
“听说,他们的生意昨儿被火烧了,这孩子不知怎么难受呢,今后日子也不知怎么过。”王巧珍抹着眼泪道。
“就要让他难上一难,过不下去,自然家来了。”
王巧珍叹息着摇了摇头。
“听说苏子辰要来给博菲画像?”赵有全问。
“是的老爷。”
“你可得管着点,别让那小子看中了咱们博菲。”
“那怎么管呢?再说看中了也没什么,亲上加亲。”
“有博宣一个和苏家攀亲就够了。博菲需攀个别的好人家。”
“你又想把博菲嫁谁!”王巧珍不满地道。
赵有全并不理会她,想起什么来,道,“上次你说,博雅的亲事吹了?”
“是啊,”王巧珍叹气,“人家郭侍郎自己不同意。”
赵有全惊异道,“儿女婚事父母作主,他自己同意不同意有何紧要?”
“可他是官员,父母岂能不问问他?”
“官员官员,博雅想嫁个官员,怎就这么难!”赵有全道。“那他为什么不同意?”
“一定是因为上次博宣射伤了他,他记恨在心,不想与我们家结亲。”王巧珍道。
“不会是这个原因。他若记恨博宣,岂能放他回来?依我猜,他不同意,是不知道咱们博雅有多贤淑美貌。不如借着博菲的生日,把郭侍郎请家来,让博雅好生打扮一番,让他见上一面,这亲事,不就成了么?”
“这,这合适吗?”王巧珍担心地问。
“虽然说男女大婚前不应见面,但这是特殊情况,谁叫博雅想嫁官员,又总是嫁不成呢?”
王巧珍想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于是叫来小厮张福,差他去通知张媒婆,让他去郭家,就说老爷请郭侍郎明日来家吃酒听戏。
“还有,过几天我就把冯大贵的妹子纳过来,你想着叫管家把刘一梅的房子收拾收拾,重新布置一下。”
王巧珍白他一眼,拉着长音道,“是,老爷。”
正说着,赵博雅进来了。
黄色窄袖长袄,缘边对襟,修长百褶裙,头戴金步摇,脸庞饱满皮肤白皙,一对大眼虽然白多黑少,但整体看去,不失娴雅的美女。
王巧珍和赵有全越看越欢喜,心道,若是那郭侍郎看见博雅,亲事保准会成。
“爹,娘,怎么这样看着我?”赵博雅道,在娘身边位置坐了。
王巧珍便把请郭侍郎来家听戏的事,说给赵博雅听了,“明天你一定要好好妆扮一番。”
赵博雅听了,难抑心头喜悦,重重的点了点头。
“对了,刚我看见博安青婵。”赵博雅说。
“在哪里?”王巧珍赶忙问。
“往新房去了。”
赵有全冷冷哼了一声,“回来都不来见我们,真是白养他一回。”
“博安也真是,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当,偏去和一个下贱的丫头搅在一块,去过苦日子,真不知他怎么想的。”赵博雅道。
彼时赵博安和青婵正在新房中,和苏寒汐赵博宣说话。昨日晕倒以及酒馆失火,博安已经写了状子呈到官府,但接案人员告诉他们,这种案子很难查得出来,除非有人看到恶人投毒纵火。两人无奈,也只能请求立案,等待消息。
“青婵真是对不住小姐和姑爷,花费了那些银两兑下酒馆,却一把火给——”青婵一脸愧疚之色。
“快别这么说,谁想这样呢。再者,不就是个小酒馆么,我和博宣再凑些银子,别处兑一个。”苏寒汐安慰道。
“不,我们不能再要小姐和姑爷的钱。我和博安想好了,先在集市上做些小本生意,等攒够了钱,再作考虑。”
青婵说着看了看身旁的赵博安,赵博安紧紧握住她的手,深情地看着她。
见两人如此,赵博宣不禁也牵住苏寒汐的手,两人凝视的眼中,不仅有为青婵和博安这一对幸福人儿的欢喜,也有彼此互相拥有的幸福。
与此同时,紫禁城里,二十五岁的皇帝朱宏光,正念叨着两人的名字,在雍容华丽绣着龙图的羊毛地毯上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