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给苍古打过了电话,但是如果等他过来签手术同意书,肯定已经来不及了。♀紧接着我又反应过来,他来了也不行,他只是为了池雨泽的安全举办一场婚礼昭示天下,法律意义上来说他们并不是配偶,他没有签字的权力。
仅有一法。
无视一切规则,我所要做的,是救池雨泽。
“拿来。”
“我说了,不是亲属不能……”
“我让你拿来!我签!有什么后果我承担!”
“我们不能……”
“闭嘴!那家伙现在躺在手术台上等人签字,还管什么能不能啊!”我一把抢过医生手里的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把笔和签字垫板一起扔回去,“愣着干什么!统统给老子滚过去救人!”
在医生面前,我伪装得像个蛮不讲理但又情有可原的人,为手术台上朋友的安危而着急,却不能做些什么,签下的字也起不了作用。
但是跑过走廊的转角之后,我换上一副亲切有礼的嘴脸,随意问了一个医生:“请问院长办公室在哪里?”
他友好地为我指了路。
我点头表示感谢,顺着他指出的路线走到院长办公室前,透过磨砂玻璃看见坐在办公桌前的身影,迫不及待地敲响了门。
“请进。”
彬彬有礼无可挑剔,医者仁心。这是赫连家族在外人眼中一贯的形象。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好在几十秒过后我认出了他是谁,没有让我的气势被压倒。
在对方自我介绍之前一口报出对方的名字,总会让他感到惶恐的。
“赫连永?”
他愣了一下,谨慎地起身向我鞠躬:“没错。”
“我需要在没有手术同意书的情况下动手术——不是我亲自动手,派你医院里最好的医生主刀,如果你有这个自信,你就可以。”我尽量不提到我和赫连家之间的纠纷,现在的时间紧迫到不容我在这种事情上纠缠,我只能利用他的心理,让他以为我只是来下达家族指令的人。
他比我想象中好骗一点,点点头之后准备出门,我刚要松口气,他握在门把上的手又松了开来,转过身从镜片上方看着我:“请问您的名字?”
瞒不过去了。我既然能认出他,他自然也能认出我。
“宗家,暮山。”
“宗家,永。”赫连永走回桌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安元老的命令是,如果您要救人,就必须签署这份文件。”
安元老,我的爷爷,名义上的元老,实质上的代族长。他提前知道了我会来为了池雨泽的事情而交涉,并要借此威胁我。
明知道这件事和赫连永并无关系,他只是一个可悲的棋子,但我还是怒不可遏地冲了上去,揪着他的领子把他往桌面上撞。
“是家族设计的?这场车祸根本不是意外,是家族设计的?!”
“实不相瞒,我正是在这附近负责布置监视网的人。而今天,经过对我上传资料的分析,家族重新认为,池雨泽是可以威胁你的筹码。”赫连永因为疼痛而表情扭曲,但还是平静地对我说,“您如果要救她,唯一的方法就是签下这份协议书。”
我松开赫连永的领子,用颤抖的手扯过那张协议书。
一、手术结束后立刻回到赫连家
二、无条件服从家族一切命令
三、不进行一切再度试图逃跑的计划
四、参加家族安排的一切测试和训练
五、必要时刻进行联姻
六、为家族利益献出一切
“回到赫连家……无条件服从命令……听从家族一切安排……所有的漏洞都给堵上了吗……”池雨泽满身鲜血的样子又浮现在我眼前,我缓缓把手伸向桌面上的笔筒。真正到了这种关头,要做出决定反而变的简单了。
就在笔尖触到纸张的那一刻,站在桌旁凝视我的人似乎动了恻隐之心,暗示般地向我强调:“在您签字之前,我们不能动手术,只要您一签字,赫连家会倾尽全力救活她的。”
多年和赫连家斗智斗勇养成的敏锐在这时发挥了作用,我没有立刻签字,也没有误解赫连永的好意。我放下笔,抬起头问了一遍:“你是说,我只要签字就可以了。”
他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镜片下的眼睛里也只有冷漠,但他分明做出了一次毫无意义的重复。在有心人听来,这句重复是一个巧妙的暗示,让他得以在监视者眼皮子底下向我传递讯息。
“对。您只要签字就可以了。”
我立刻拿起笔签下名字,把协议书递给赫连永。他接过协议书,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谢谢您的配合,我这就去进行抢救,您的朋友会平安无事的。”
我知道我理解对了那个暗示。
赫连永出门之前嘱咐我:“请您就在这里等待,手术结束之后我会派人通知你。”
意思是走廊内也有耳目。
“另外……”他一边关上门一边轻声说,“我敬佩您的勇气。”
没什么暗示。只是一个至今受家族控制的棋子,对反抗者下意识的向往和崇拜。而对于这样一个赫连家少有的、还存有一丝良知的人,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报以感激的笑容。
并且,一辈子为他守口如瓶。
赫连永离开之后,我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苍古这会儿大概已经到了,并且会以为只是我动用一点关系请求院长在没有同意书的情况下救人。其实好医生眼中,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抢救患者,即使没有同意书也会动手术,从医生们死守规定,没有同意书甚至不进行简单抢救的时候,我就应该意识到这件事不对头了。
急促的脚步声渐响渐近,我从猛然起身跑到门口打开门,看见的是担忧却难掩喜悦的赫连清歌。
“你签字了?”他眼中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了,“那边在动手术,苍古也毫不知情,也就是说你签字了?”
我看着眼前的赫连暮山。想着以前那个温柔可亲的哥哥。
“是,我签字了。”我平静地点点头,“看你的样子,虽然不是你下达的命令,但你也是这个计划的全权负责人吧。”
“是。我这就让那份协议生效……”我拽住了他的白大褂,不让他走向桌子。
“哥哥。”在我们几乎算是撕破脸皮的当下,这么叫很丢人,尽管我们血管内流着的血注定我们是如假包换的兄妹,“求你了哥哥。”
他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是厌恶地甩开我的手:“你当初怎么没想过要放过我?”
赫连清歌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我抢先冲到桌子边上,掏出手机飞快地拍下了那张协议书的照片,然后举起协议书,向赫连清歌展示右下角的签名。
看见自己的名字被签在协议书上,赫连清歌并未惊慌失措,他轻哼一声,嘲笑我的天真:“我本来就在家族中,为家族的利益献上一切,和你这个叛逃者不同,我是合格的赫连家一员。”
“哥哥,到现在了,你还要摆出这样所谓正义者的嘴脸吗?你不是和我一样,最痛恨的事情就是生在赫连家吗!只是我选择反抗你选择承受!我们之间有什么区别!还是说家族答应了你什么?只要我回来,身为负责人的你得到的好处是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还是说……”我哽咽着说出那个猜测,“提出这个计划的人,就是哥哥你!”
“那又有什么关系!正因为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我们都是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一切代价的人——你可以牺牲自己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能牺牲自己的妹妹!”
赫连清歌变得陌生了。我这才真正明白况风远和池雨泽对我的劝阻,如果我真的拿自己的孩子去换回自由,我就和赫连清歌一样。
“哥哥……赫连清歌。”我改变了称呼,“你是宗家的人,即使不能娶自己喜欢的人,也可以选择不结婚,如果你不介意,甚至可以在不结婚、不外泄的情况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你也不用接受家族联姻的指名。而这份协议,要求你服从家族联姻。即使它并不是针对你的,家族也会拿它做文章。我模仿你的签名的水平相当棒。”
赫连清歌终于开始害怕了。
是因为发现自己被抓住了把柄,还是因为发现了自己的丑恶?
门再次被推开,赫连永笑着对我说:“手术很成功。”
一言不发的赫连清歌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般冲了上去,朝赫连永吼道:“是你提醒她的对不对?是你告诉她这个主意的对不对?”
他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然后嘶哑的喉间不断爆发出野兽样的嘶吼。他呜咽着跌倒在地上,高大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生在赫连家?为什么同样是宗家,你就有父母的保护?”
在妹妹被宣布为正统继承人的那天,满眼是泪的抱住妹妹,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如果哥哥更有用一点的话……如果哥哥能成为继承人的话……”
而我也像当年一般,伸手为他擦去眼泪,轻声安慰他:“没关系的。”
与当年不同的是,在这之后我嚎啕大哭着抱紧哥哥,与他一起质问:“为什么我们生在赫连家?”
为什么我们没有父母的保护。
为什么相依为命的我们,最终还是背叛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