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赚钱,必须发挥个人独特的优势才行。
李琅作为一个穿越者,他的优势就是,他比唐人多出一千三百年的历史视野。
但即使是这样,在没有任何成本和人脉的情况下,李琅所能想到的是,去挨近云来客栈的慈恩寺练摊说书,赚点小钱。
慈恩寺周围是长安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酒楼、客栈、茶馆、书肆、食铺、青楼林立次比,与禅意悠远的佛寺形成鲜明的对比。
慈恩寺前,有一个青石漫地的广场。
广场上三教九流,五方杂处:
算命的半仙、卖艺的把式、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货郎、商贾、闲人、书生,香客、公子小姐、夫人丫鬟……深眼黑面的吐蕃人、高鼻黑髯的大食人,高鼻蓝眼的波斯人……端得是人山人海。
人一走到这里,喧嚣、热闹的气氛立刻扑面而来。
在广场的东北角,有一棵参天大树。大树下,竖起一个长长的简易门框。门框上挂着唐朝的第一副对联:
四大皆空,坐片刻,无分你我;
两头是路,听一回,各自西东。
横批:你丫听了要给钱。
横批下面,还写了一行大字:四个男人不得不说的故事。
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大唐玄奘西游记。
字虽甚是工整,却是有些难看,没有半点书法底子,不过并不影响人气。
门框后,有一个摊几。摊几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摊几后,李琅斜靠在大树上,席地而坐,摇着自制的折扇悠悠然对着眼前那一张张听得津津有味的面孔说起了土地兼并版的《西游记》。
在那个没有电视及影像的年代,尽管长安城里很多人听说过李琅的名字,却无从知道李琅的模样。
况且李琅已经拒官为民,人走茶凉本是人间常态。滚滚长江东逝水,时间冲淡一切,声名功业,皆是过眼浮云。李琅是否发迹,也不管普通百姓什么事,故而李琅可以怡然自得地在广场上说书,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就是那个曾经护送公主和亲的杀虎英雄。
当然,李琅喜欢这种淡泊,他不想要什么名人效应。李琅也不是商人,更无意把名人效应转化为经济利益。
“且说那猪八戒见了高翠兰玲珑丰满的身段如蛇扭动,难以蔽体的薄纱春衫随风飘舞,雪溜溜软弹弹的肌肤若隐若现,胸前双峰高耸,直入云天,微微颤颤,真是越看越爱,缘分啊,老猪那口水顿时像小溪,流得哗哗的……”
“哈哈……”听众们爆发出阵阵猥琐的欢笑声。
男欢女爱、伤风败俗、诲淫诲盗的段子,无论在什么朝代,都是人们最爱听的调调。后世网络上放两张胸大臀肥的清纯美女照,清纯加性感,秒杀所有男人,点击率立即超高,这岂非正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李琅在慈恩寺前说《西游》,切合情境,加之故事颇为新颖,故而生意十分火爆,连慈恩寺里闲来无事的扫地僧也天天跑来白听,几乎回回不落。每次听到李琅讲到绘声绘“色”处之时,扫地僧口中连宣“罪过”,却不见人挪步走开。
白听还要指责,慈恩寺和尚的人品还真不咋的。
当然,李琅在西游故事中将太上老君,也就是皇家追封的玄元皇帝老子说得慈眉善目,悲天悯人,并把老子提到跟玉帝、佛祖平起平坐的高度,免得故事在那些皇权卫道士口中落下话柄。
毕竟,老子是皇家死乞白赖认来的祖宗,不可贬渎。何况,天宝元年又是一个“老子几次现世”的不凡年份:
一会儿有人报称看到玄元皇帝现身丹凤门的上空中,告云:我藏灵符,在尹喜故宅。一会儿又有人报称看见玄元皇帝出现在天津桥北,告云:我藏灵符,于武城紫微山。
百姓闻之大多觉得荒谬不堪,暗地里窃笑不已,东都洛阳留守王倕更是将目击之人抓起按问,细细审问之下,不出意料,果然是在骗人。
可一心想要长生的李隆基偏偏相信这些鬼话,并准备在老子玄元皇帝的头衔上,再加上“大圣祖”三字,追尊老子为大圣祖玄元皇帝。
也许,李隆基其实也有点将信将疑,但他需要老子来大力宣扬皇家正统。
“道”和“教”听起来都挺玄乎,可以用来忽悠百姓,维持统治,跟后世的“某某主义”是一个道理。
当然,“道”和“教”也可以被人用来培植信仰,鼓动百姓造反。
没有信仰,是很难让百姓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枭雄们造反的。
宋江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造反,张角、洪秀全等人则直接以教主身份起事。
在中国,教主带领教众造反切实可行,并且威力绝大。
要知道,光洪秀全的拜上帝教,就造成中国2亿人的死亡。白莲教起义,也夺去了1亿1千万中国人的性命。
这两次,要不是造反集团自我内耗,并缺乏刘邦、朱元璋那样有战略眼光的盖世枭雄和强有力的团结的中枢领导,江山易主也不是不可能。
李琅说的《西游记》中似乎也包含了一丁点“传教”的意味。
因为李琅在他讲的《西游记》里,刻意将不少妖魔鬼怪描绘成占地为王,掠夺土地,横征暴敛之徒,花大气力讲述百姓所遭到的苦难,然后再通过孙悟空的除暴安良,把孙猴子塑造成为民伸张正义的化身,给百姓指出一条可作选择的道路。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故事在潜移默化中唤起百姓们对官府的反抗意识。
懦弱怕死,乞求当权者施舍“安稳”,就只能永永远远做农奴,世世代代当贱民。
李琅这么做,主要还是因为回归中原成为笑柄,他在巨大的失望之下,已经心生异志。
当然,为免于被别有用心之人对号入座,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西游记》中的玉帝、老子、佛祖、唐太宗,以及唐太宗的御弟唐僧都是以坚定支持孙悟空的正面形象出现的。
如果《西游记》凭借着其新颖独特、引人入胜的神妖情节,能够通过人们的口口相授,在大唐民间广为流传,甚至被有心人编制成书,那么,日后,如果有一位枭雄打出“均田地”的口号举事造反,必能受到深有同感的百姓较好的拥护。
因为,现在帝国土地兼并在愈演愈烈,贪污**日益加剧,呈不可控趋势,百姓急需孙悟空那样的英雄。
不过,李琅用政治“污染”文学似乎显得很无耻。
但是,文学和政治几乎无法割裂,如果没有和谐的政治,纯洁的文学又能有什么用。阳春白雪抵不了五谷杂粮。
无论什么时候,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当然,李琅不想“传道”,他只想赚钱。
他这么乱改,是出于一种底层百姓的反抗本能。
其实他并不记得《西游记》里的每一个故事,很多故事都是他在不脱离“西游”这个大框架的前提下,瞎编的,语言表述更是随意而为,没有文学作品那般严谨。
……
唐人不像后世之人那样听书耍无赖,百姓较为淳朴,听到妙处,有钱的人家一般也会自觉地扔下一块宝贵的铜板。
别小看这些铜板,唐时金银稀缺,一般是上层社会的官绅才能拥有。普通百姓别说金银了,连铜板都不多,因为唐时铜矿开采严重不足。在民间,以物易物更为流行。
这些日子,李琅一天也能赚它三四十文开元通宝,放进兜里的铜板叮当作响,比起其他的说书先生们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树下说书既赚钱又“传道”,两全其美,这样的日子倒是非常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