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身上出现了一种焚烧般的灼热痛感,如潮水般淹没了我。
脑海中若隐若现地涌出了一些回忆片段,我微微一动,那记忆便犹如打开了闸门,如同潮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地袭来。
我龇牙咧嘴,为什么浅玦不告诉我穿越会这么疼……
然而,此刻,我只能静静躺着,等待着那阵熟悉的焚烧般的疼痛慢慢过去。然而没想到的是,火烧般的灼热感过去后,竟然又有了另一波疼痛猛然袭来。
密密麻麻的痛感在身上满布,微微动了一下手指,竟然好像牵动了全身不对位的骨骼一样,细碎地抽痛着。
缓了好一会儿,我才龇牙咧嘴,慢慢撑起身来,便看见了双腿上白色的囚服已经血迹斑斑,我轻轻摸了摸,才发现双腿的骨头已经被敲断。
同时,我比对了一下腿部的长度,判断出这个身体若能站起来,应该是很高挑的,我没有那么高,那么这个被用刑得那么惨的身体应该不是我的。不由松了一口气,又暗暗惋惜。
浅玦说过,灵魂穿越的时候,我不会百分百感受到宿主身上受到的疼痛。但是,现在的我已经痛得难以忍受,想必这个身体的主人……一定是活活痛死的吧。
勉强靠在墙边,我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个监牢,我所处的房间中,有三面都是墙壁,面向走道的栅栏是木桩子所造。透过散发着潮湿的霉味的木桩子,我能看见走道墙壁上有一束火光微弱的火把,托它之福,这里总归不是完全陷于黑暗之中。
栅栏外放着一个碗,里面似乎盛着一点清水。但是我现在暂时没有力气过去。
我慢慢地忍痛把自己腿上的骨头接上,接好后,身上已经大汗淋漓。如果我能百分百感受到这个
身体的疼痛,我恐怕会疼晕过去。
呼出一口气,我靠在墙上,慢慢回想这个身体的故事。
我现在所处的时空,正处于类似于春秋战国的战乱时期,四国混战,烽烟四起。其中最为强大的两个国家,分别是周和郦。
而我现在穿的这个身体,名叫秦凉月,是周朝历史上第一个女将军。秦凉月出身将门之家,祖父曾是周朝的常胜将军。秦凉月自幼受到耳濡目染,精通战略,尤擅骑射,在十四岁那年便开始跟着祖父上战场,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祖父去世后,年方十九的秦凉月便直接越过了她的父亲一辈,坐上了大将军的位置。虽然女人当将军,在周朝是个异类般的存在,但是不可否认,她的存在确实为周朝之福。
本来秦凉月的人生该平安顺利地过下去,然而她却在十五岁进宫受赏时,遇见了那个不受宠的七皇子,君祈。
君祈的母亲,是万贵妃的丫鬟,生下君祈后,竟然胆小怕事得怕自己的主子追究,在御花园上吊自尽。皇帝觉得这是个不祥之兆,从小就故意冷落君祈。堂堂一个七皇子,在宫中却得不到好吃的,也没有暖的衣服穿,有时候更会被其他皇子欺负。但是君祈却一直都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说不清是什么感情,或许是怜惜,或许是同情,秦凉月与同龄的君祈结为好友,更常常与从未离开过皇都临杞的君祈说她在边疆的见闻。也许是因为深宫中没有朋友,君祈也慢慢放下戒心,信任了秦凉月,把自己的韬光养晦之心告诉了她。年月渐过,不知何时,秦凉月便对君祈起了爱慕之心。
于是,她对君祈说:“你想要的,我帮你去拿。”
后来,秦凉月果真做到了她许下的诺言。三军中数量最为庞大又最为训练有素的秦家军只听命于她,而在帝位之争中,这支强大军队的铁蹄踏碎了其他皇子争抢帝位的美梦。仅仅一年时间,秦凉月便为君祈扫平了一切障碍,把一块块的封地、把沉甸甸的权力,从君祈的兄弟、皇叔手里拿了过来,交到了君祈手上。
秦凉月对君祈许过的诺言全部都实现了,而相对的,那个清清冷冷的君祈,也对秦凉月许过不少诺言,其中最得她心的就是那句“我喜欢你”。
其后,在秦凉月的帮助下,君祈攻破邻国之势势如破竹,很快就统一了北方一大片土地。
然而,不知何时开始,民间开始传颂秦凉月功高盖主的歌谣……说者无心,听者有心,久而久之,君祈和秦凉月便渐渐地离了心。
已经很久没有被召过进宫的秦凉月在一个冬夜听说君祈娶了皇后,是丞相之女。
秦凉月静静地看着手上的一根廉价的木簪子,一夜没有入睡。
这根簪子是年少的时候,她与君祈一起溜出宫的时候,君祈买给她的。那时候二人两小无猜,牵
手奔跑在临杞大街上。如今那些日子,竟然是回不去了。
第二天,她便递上奏折,请求回到边疆镇守。
君祈准奏了。
没想到,仅仅过了三月,君祈又急召她回来,把一份写满她罪证的奏折扔在地上,寒意十足地问她:“你怎么解释?”
秦凉月静静地看着他。
彼时,她与他携手共行,言笑晏晏。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年少的日子一去不复返,那时候以为有记忆便足够。现在才觉得,正因为记得太清楚,所以才悲哀。
如今,她是他的臣,他是她的君。
被一道圣旨急召回来的她,正跪在冰冷的地上,看着散落在地上的中伤她的奏折,看着眼前年轻的愤怒的帝王,心中没了悲喜。
那时候,她曾以为君臣关系是世上最坚固的关系,君为臣纲,臣为君剑。但是现在才发现,君臣之间,永远都隔着一段如履薄冰的距离,再也不可靠近。
也许是太久没有认真看过那张容颜,秦凉月竟然觉得君祈的脸陌生了起来。
于是,秦凉月笑了:“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没有解释。”
君祈大怒,下令把她押入天牢。
本来君祈只是想押着她而已,但是没想到,原来皇后早已觉得秦凉月对自己是个隐患,她觉得秦凉月在君祈心中的分量太重了,为了国家,也为了自己,她不能再留下秦凉月的命。
于是,皇后派人在天牢中悄悄对秦凉月用刑。虚弱与疼痛折磨着秦凉月,最终,那个英气绝世的女将军,一生精于骑射、运筹帷幄,却没有马革裹尸,死在沙场上,而是憋屈地死在了天牢中,无声无息,无人知晓。
从此,世间再无秦凉月。
……
我呼出一口气,慢慢地把秦凉月的记忆理顺,同时感受到一阵心悸。
那么说……秦凉月应该是在上一波的折磨中痛死了,所以我马上进入了她的身体中。
其实秦凉月之所以那么容易便死去,罪魁祸首,便是君祈的猜疑和故意忽视。我要做的,就是完成她在死去之前一个念念不忘的心愿,为她复仇。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天牢外面一阵喧哗声,片刻,便有密集的脚步声悉悉索索传来。我微微抬眼,发现狱卒正簇拥着一个玄衣男子而来。
我摸了摸正咕噜叫的肚子,看着他们不断靠近,最终在关押我的牢房前停下。
狱卒恭敬地给那个玄服男子开了我监牢的门,顿时,十几个人涌了进来,举着火把,一下子把这
个小小的牢房照得一片亮堂。我在黑暗呆久了,一下子不适应这么亮,便往墙角缩了缩。
接下来,那个玄服男子就弯身进来了。
他走近了两步,他身后一个年轻的官员模样的男子马上道:“陛下,请不要太过接近,免得犯人冒犯您。”
呃,我现在这个样子哪能冒犯他?看我连站都站不起来,这位大哥也太看得起我了。
不过……他说“陛下”?看来男主角要出现了,我连忙悄悄抬眼。
那名玄衣男子没有做声,而是走近了几步,而此刻,我终于看清了他的真容,顿时微微一叹。
难怪秦凉月会喜欢了他一辈子……眼前这个男人,若作为一个君王而言,十分年轻,大约只有二十五六岁。他的长相确实是相当英俊勾人,苍白的皮肤,与浅玦一类型的修长眉眼,但英俊归英俊,却显得非常寡情。
不过,他是陛下,我正常而言应该要行礼?
思及此,我咧开嘴笑道:“陛下,罪臣有伤在身,恕不能起身行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君祈盯着我的笑容,似乎浑身都僵了一下。
我摸了摸脸,忽然想起这个身体刚受了刑,也许满脸血污的样子有点吓人,吓着他了。
牢房中,没人说话,一阵诡异的寂静。火把的火光跳跃着,阴影也跟着跳跃,某一瞬间,我觉得我看不清君祈的表情。
这时候,君祈身后那个官员观形察色一番,便开口说话了:“陛下今日经过天牢,特意开恩,来探望你,还吩咐给一顿好的伙食你,还不谢恩?”
同时,狱卒迅速地捧着一个三层的饭盒放在了我面前。
既然是给我的,我也不客气了,伸手打开后,发现第一层是糕点,第二层是烧鹅与乳猪,第三层则是饭。
其实我已经很饿了,君祈这饭送得真是及时。我盯着那只烧鹅,咧开嘴笑:“谢陛下赏赐,罪臣可以吃了吗?”
君祈微微一愣。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我马上拿出勺子,狼吞虎咽起来。
据我的估算,秦凉月这个身体起码两天没有进食,因为受刑和不受刑的时光不断交错间隔,她基本上都是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一直都是靠着水维持生命。我一进入这具身体,便感觉到了她的虚弱。方才接骨已经用尽了我的力气,如果再不吃饭,恐怕就真的羽化而登仙了。
安静的牢房中,只有我一个人吃饭吞咽的声音,确实有些奇怪,于是我抬头,发现整个牢房的人都维持着眼睛脱框状态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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