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沁芳斋事件之后,煜王南宫莫惜难得的生了一场大病,前前后后来了四个太医开的药不尽相同,说的话都是:请王爷宽心些。楚生知道,他这是郁结难舒了。坐在床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只把人的汗擦去,看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的像纸一样。
王爷,你不才说自个儿不会病么。
楚生幽幽的想着,偷偷去外间抹了两把眼泪,跟着又进了屋里,看躺在床上没了一丝生气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下一狠,就捧着他那日穿的衣服,准备去烧了干净。
他早先还不明白王爷为何要烧衣服,这下可都懂了。
只是他还没动,南宫莫惜就拉住了他的手,满眼的迷茫,竟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看着南宫莫惜一根一根的松开手指,接着一撇头背了楚生,楚生便觉得心里跟烧了火一样。他轻轻叫了一声王爷,可对方偏不理他。
在床前站了许久,府里丫鬟端了药碗过来,他这才转过头来,眼底红的很,却好似是哭过一样。楚生心底抽疼一片,张张嘴,一点话都说不出来。
见人喝了药靠在床边上,抬眼看了看自己,楚生便将怀里的衣服抱得更紧了些。南宫莫惜这下想笑,却连扯动嘴角的力气也没有。他的眼神恢复往日的冷静,“拿去烧了吧。”
“诺。”
楚生出门,心底还不安的看看房里,见得那人又倒在床上好似睡下,这才放心下来。
他烧了衣服,心中不平,便想去吴王别苑那讨个说法。还没到门口,就见几位太医慌慌张张的跑进去,楚生这才想到,那日,吴王也吐了血。
两位王爷一同生了大病,这简直是奇闻。皇上派人送了上好的补品,南宫莫惜吃不下去,拖了十来天,才能下地。他能下地了便也好的差不多。
这期间花想容来过许多次,因煜王觉得还未行婚典不好同处一室,她便被拒在卧室外面。可她也没闲着,亲自熬药煮粥,是一点也不落下。楚生看了也觉这花小姐是真心待南宫莫惜好的。
只是这事传到南宫夜那儿便少不得要嘲上几句。
“花想容?花太尉的千金啊,还知不知道廉耻!”
“她还没嫁呢,就这么等不及凑上去!”
“哼,本王还是她表弟,怎么不见她来看看。真是好姐姐啊!”
如此这般的言语几乎天天从吴王的卧室传来,赵信只是默默的低着头,由着自家王爷在一旁咆哮。一般情况只要连续吼上三句,他就站不住了,扶着桌子重重的喘着气。南宫莫惜的那三掌是真真实实打上来的,若非他底子好,只怕真被打死了。
这三掌几乎打断了南宫夜的所有念想,本来该是心死成灰,可他突然又想,那人还没拔剑,是不是还有机会呢?这念一起,就收不住,接着就是安安静静的养病,想早些好了再去三哥府上道歉。
这还没好利索,花想容的事就急的他直跳脚。
“王爷保重身体。”
“她以为她一定能嫁进去,本王偏不让她如愿。”
赵信知晓这会儿是说什么都没用的,所以只低着头站在一旁。
“本王一定要早点好起来,让她好看。”
“王爷,您预备怎么办?”终究还是忍不住,赵信开口:“花小姐毕竟是太尉的千金,也是王爷的表姐,王爷还是想深一些。”
南宫夜抬眼一瞥,“你以为本王要做什么,本王还没王妃呢,爱慕表姐难道不成么?”
赵信一愣,低头道:“王爷说的是。”
南宫夜已经有了想法,更好似成竹在胸,对送药的丫鬟也没有像往日一样难为,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两位王爷各自养病,花想容又在煜王府待得勤,宫里倒冷清不少。太后偶尔念叨,皇上皇后便陪过来,他们见太医回禀吴王情况好转,便也安心些。只是太后确实是不放心的,又问了为何生病,太医迟疑,并不敢答。
这不答,就大有问题了。还没等太后将怒,皇后就先质问起来,老太医瑟瑟跪下,只说王爷受了内伤。再问如何受的内伤却不知了。
老太医正要走,又被叫住,“煜王的病可好啊。”
“回太后的话,煜王爷郁结难舒,自损心脉,这病还得他自己看开。”
“哦,这样啊。”
太后放下心来才真的让太医退下去。她靠在榻上,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一阵一阵的不安。
待到吴王伤势大好,在院子里打了套拳,感觉胸口没那么闷了才舒缓过来。找人备了马车,往天仙居去。
天仙居是京城有名的酒家,会做些别人都叫不上名字的菜。南宫夜记得早年的时候三哥就很喜欢里面的酒菜。天仙居还有一样出名的酒,名字很文雅叫出尘琼浆,南宫夜曾喝过一次,口齿留香却是极好的佳酿。只是那酒也不是出钱就能买的到的,到了出酒的时辰,天仙居的老板见着谁有眼缘便给上一坛子。南宫夜就是六年前离京时候和的眼缘。
而现下便要到出酒的时辰了。
到了天仙居,南宫夜让小二引着人上楼进了雅间。他随意叫了壶酒,叫了几个菜便坐在一旁,从头至尾筷子都没动一下。
直到酒楼门口出现一顶轿子,他才站起来。往下面去。
轿子里的正是花太尉家的小姐,花想容。
花想容一出轿子,就引起一酒楼的人看过来。她本就生的极美,又加上那高雅气质便更显端庄秀丽了。她进了酒楼,刚想请小二引路,却被南宫夜拦住。
对这个表弟,花想容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她总觉得这次再见他,对方就对自己充满敌意。
“没想姐姐也来了,姐姐要是不嫌弃,就与小弟一桌如何?”
花想容自然不会拒绝,只点了头,随人上去。
她现在正是奇怪,吴王为这出尘琼浆并不意外,可为何亲自出门相迎?
进了屋,南宫夜等花想容坐下,他才坐下,现在距离出酒不过两刻时分。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正好聊些话题。
“我听说吴王近日生了病,可好些了?”
“姐姐也不来看看弟弟,弟弟可伤心呢。”
被这样的话一冲,花想容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定睛去看南宫夜,却见对方望着自己偷笑,心下微恼:“殿下这样说,小女子承受不起。”
“跟姐姐开个玩笑,姐姐别恼。”
南宫夜若想讨好什么人那是容易的很,他是惹人喜欢的长相,又擅长说讨喜的话,几乎见了他的没几个不喜欢的。若是不喜欢的,那便是他压根就不想你喜欢他。
果然这样说了,花想容容色稍霁。
“姐姐今日来这也是为了酒?”
“若不是为了酒,又怎么会来?”
南宫夜笑笑,看对面女子拾起被子闻了闻杯里的酒:“这酒也是极好的。”
“比不得出尘琼浆。”
花想容放下酒杯抬起眼来,却不看南宫夜,只望着楼下的人越来越多。
“若我得了眼缘,酒一定送给姐姐。”
这话一出,花想容诧异了。他扭头望着南宫夜笑的一脸真诚样子,心下有些迷惑。“这缘分难得,怎让得的。”花想容幽幽说着。
南宫夜心中想:自是让不得,所以才不让了你去。心中虽这般想,嘴里却说:“姐姐喜欢什么,本王都给你弄来。就是缘分也让得,姐姐可知晓本王的意思?”
花想容心下一惊。想到那日百花争艳之时,正是南宫夜解了局,她抬眼去看,正巧望进南宫夜漆黑的眸子里,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脸颊飞红,转开头去,心中念叨,再不去看这人。
“我不懂殿下的意思。”
南宫夜见她那样,哪里是不懂,分明是懂了却不认。不过他却不急,只望着对面人,什么也不说。
两人保持这般姿势许久,待到出酒的时辰了。他们才回神过来。
见得天仙居的老板走进酒楼,身后人捧着一坛子封好的酒。因这酒早就名声在外,他一来便让人觉得满酒楼的酒香。
这老板的性子极是高傲,进来先环顾一圈,扬了扬手。大家都懂他这意思,是今儿没和眼缘的人了。大堂里闹哄哄的,多少有些不满。
老板性子上来,双眼一瞪,抢过出尘琼浆举过头顶。他这动作的意思明显,若再闹,这酒就是砸了也不给。花想容没见过这阵仗,轻轻低呼了一声。照理说,这一声早应该淹没在大堂众多大汉的闹腾里,却不想着,老板循着看了过来。微微一惊,倒放下酒了。
众人循着老板的目光看去,二楼雅间上,正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气宇轩昂,女的娇俏可人,乍一眼看真以为是墙上壁画。见着老板这模样,大家都知晓今儿得了眼缘的是谁。于是也都消停下来,坐在自个儿位置看着。
花想容有些吃惊,直到南宫夜拉她方才反应过来,由南宫夜陪着下了楼。到了厅里,老板一笑,把酒给了伙计,上前躬身问:“敢问小姐芳名?”
“姓花,小字想容。”
老板一笑,赞道好名字。转身从伙计手上端了酒过来,郑重其事的递了上去。
这可使得周围人都吃了一惊。因为他递给的不是花小姐,而是南宫夜。继而众人笑了,只道这老板好眼力,女儿家拿不动这坛酒的,自然给旁边护花人帮忙拿着。
南宫正要接过,却听老板说:“吴王殿下如何这样好的本事,第二回得我眼缘了。”
话说到这,谁还能不懂呢。花想容脸上一红,有些羞恼。可她毕竟大家出生的,直挺挺站着,不让别人看了笑话去。
南宫夜接过酒,递给赵信,见花想容面上神色不好,便走到她旁边,“姐姐累了,本王送你回府。”
两人一走,场面安静下来。
待人走的不见了,便有人问老板,怎么吴王就和了眼缘。
那老板笑笑瞅了一眼问话人,并不回答。一脸的狼崽子样还装羊,怎么能不和眼缘。
花想容回了府,南宫夜将出尘琼浆送给她,她并不接。
南宫夜却说:“方才本王说过,既是姐姐想要,缘分都可以让给姐姐的。”
那酒,千斤重。花想容更是迷惑,她从不觉得南宫夜对自己有思慕之心,可如今他说缘分让人说的如此委屈,竟让她也受了感染。
“姐姐收下吧,当还了本王的心愿。”
“你...”花想容伸出手去,一小坛子酒,她又如何会拿不住。她收下了。
“本王看着姐姐进去。”
花小姐心底很多不明白却又不好意思去问,只得回了府里。旁边丫鬟可是热心,忙问吴王殿下是不是看上小姐了,这话说的花想容脸上又一红。心中只觉不该,可又不明白若非如此,他今日去天仙居又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