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怀馆来了一名新客户。
施百炼,男人,三十岁,身高体量中等,戴着眼镜,倒也文质彬彬,但不善言辞,兼且羞涩。他的苦恼在于:不知如何与女生女人相处,也不知应该追求哪类女孩。
辛雪仔细看过他的资料,家世普通,少年立志奋斗,埋头苦读,心无旁骛,寒窗十年,成为一介资深医药研究员。算得上三十而立,只差成家立室。父母亲戚介绍几多相亲对象,个个都不成,或者他看不上眼,或者别人看不上他。自己感觉像囫囵吞枣的人,上不去下不来,巴巴儿卡在中间,无计可施。
见客户颓颓然的样子,辛雪柔声安慰:“你的问题并不严重,只是向来疏于交往,缺乏与女生交流的经验。只要起个头就好了。”
施百炼愁眉苦脸:“就是无人跟我起头,所以向贵馆求教。”
辛雪笑说:“这倒是本馆的分内事。我会先替你安排性情各异的几类女子,都是本馆的老师,你试与她们相处——看看自己亲近哪类,厌恶哪类。过程之中,她们会指正你的问题所在,如有需要,还会专门培训。”
施百炼抬起头,面色郁郁,欲言又止。
辛雪体贴地说:“有任何疑问,都可告诉我。你是客户,我尽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施百炼问:“老师们如果好,可能继续交往?”
辛雪微笑:“我亦准备正告你:切莫抱此念头与老师们相交。请保持平常心,能与其中一人交为轻松自在的朋友,你就算合格。”
永怀馆只收生活美满的已婚女性为全职职员,文心还是单身,所以只做兼职,平常在一家公司做文员,周末才到馆里做事。
这个周末,她刚刚踏进馆里就碰到了霍圆圆。圆圆大眼圆脸,甜甜笑容,活泼调皮,属可亲可爱型,是馆里的奇葩。三十余岁的妇人,还常常扮天真、扮清纯、扮傻傻,演技出众。
“霍姐,今天你出案子?”
圆圆吐舌说:“就是替那个理科男把脉诊断,除出男人应该买单之外,几乎一无所知。相处一周,我说一百句,他能说三句。可累死人了!”
“他现在哪去了?”
圆圆哈哈地笑:“我教他学会替女人拿包点菜,看遍近期的娱乐八卦,然后送到柳枝那妖女手上了。”
文心也笑:“柳姐极会调教男人,他应该会茅塞顿开吧!”
“谁知道?”圆圆撅撅嘴说,“你道他呆呢,他偏偏不傻,生怕女人算计了他的房产轿车。本来就不是什么花心人物,还要步步为营,注定是场乱箭穿心的悲剧。”
文心眨眼:“姐夫当年想必大方得很?”
“呸呸!我最后悔当年没叫那骗子多出点血,稀里糊涂就被绑上了他的贼船。现在的女孩子可比我狡猾多了。”
这分明是打做情,骂做俏,幸福女人往往如此,文心只是笑。
圆圆又说:“听说等几天,你妈打算将这男人交到你的手上,好好准备功课吧!”
文心紧张道:“我还没有单独接过案子,怎么办?”
圆圆嘻嘻地笑:“怕什么,真要见了面,那男人比你紧张多了。”
文心急道:“可是单独接案子,一定要出计划书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到时我妈不予通过怎么办?”
圆圆转了转眼珠,支了个招:“不如先去考察目标,实地打探打探。”
“在哪里?”
“喏,妖女能在哪里?”
文心大喜告辞。
工作的时候,柳枝喜欢两种地方,两种最能够发挥她能力的地方。白天是咖啡馆,一定要色调厚重,隔断别致,光线黯淡,软软的沙发可以将半个人陷进去,舒缓低沉的音乐引人欲眠。夜晚是酒吧,什么类型都可以,曼妙的灯光令她化身妖娆,魅惑十足。
她最喜欢的咖啡厅叫:黑天。
文心轻手轻脚进去,找了相邻的隔间坐下,竖耳偷听。
柳枝淡淡地说:“我要你看着我,不要低头,不要别开头,一直看我,保持十分钟。”
施百炼怯怯地说:“我,我该看哪里?”
等了一下,无人开口。透过隔断的镂空,文心看到施百炼脸红筋涨,慌得手足不知放何处好。
柳枝喷出一口淡淡的烟圈,才慢慢说:“你既自傲又自卑,有时高高在上俯视女人,有时卑微到尘埃里仰视女人。这就是你的问题!”
那男人声音都在发抖:“这,这是什么意思?”
柳枝轻轻踢了踢脚尖:“;老实说,对你而言,我算得上女神吗?”
“当然是!”
“如果现在我脱了衣服,站在你面前呢?”
施百炼张口结舌,双颊血红,全无办法招架。
柳枝轻轻说:“那你一定会藐视我,看轻我,怀疑我别有意图。等到我们上过床,你会觉得我下贱得只剩一堆肉。”
男人瞠目结舌,羞愧地低下头,抬手挡住柳枝的灼灼目光,两条腿几乎将茶几脚夹坏。
柳枝直起身,摁熄烟头,正色道:“你也不用紧张。我只想告诉你:女人是这样一种动物,如果厌恶你,你碰碰都觉得恶心。如果敢于和你赤诚相见,那至少对你印象偏好。不要因此看轻女人,也不要因此看重女人。你首要必须学会的,便是对待女人的平常心。”
施百炼偷偷瞟过去,见柳枝神色郑重,这才讪讪地坐起身。
柳枝问:“你能像对待普通朋友那样对待女人吗?”
施百炼频频点头。
“你不能!”柳枝摇着头,将两人的柠檬水满上。施百炼发现自己忘记照应,慌慌张张地从柳枝手中接过水壶。因为太心急,灌得柠檬水满桌都是。
柳枝冷眼看着他,继续说:“你能以对待兄弟哥们的心态来对待我吗?”
施百炼抹了把冷汗,扭捏地说:“你,你们完全不一样嘛。”
柳枝微微一笑:“那我给你另找一个人来,给你三天时间,好好练习练习,把她当兄弟,当普通朋友,再当她是女人。”
文心溜回永怀馆。她心中已经不慌,施百炼要学的东西太多,她虽不算典范,倒也能指点一二。见到女儿,辛雪果然交待她准备施百炼的案子:“我会安排你最后出场,当做客户的教学考试。你一定要端住范儿,适当为难为难他,但不要令他过于难堪,而丧失信心。”
考试?既要为难对方,又不能过于难堪。
文心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与此同时,她接到了千红的电话:“喂喂,柳姐叫我出你们的案子耶。”
“哪一桩?”
“一个叫施百炼的。”
文心疑道:“按理,你没有资格呀!”
永怀馆有严格的用人规定,能够单独处理案子的人必然经过一系列的评估、培训和考核。每一件案子都关系到客户的终身幸福,容不得胡乱张罗。
千红说:“柳姐让我拿那人做练习,不在男人面前故意扮女性化,学会恰当地展露真实的自己。”
哦,原来是客户配对练习。花有千钟,人有万类。永怀馆的员工不能穷尽所有的性情类型,所以有时会挑出特点十分对应的客户,进行培训和练习。
文心不由叹道:“你俩确实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