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我忽然有点不祥的预感”乌云俯在雷动耳边,轻声说,话未说完,雷动眼睛一瞪:“闭嘴,不许说”他实在是不想让乌云把话说出来,这个家伙说话一向好的不灵坏的灵,正牌乌鸦嘴一个,真要说出什么严重的话来,只怕大事不妙。
其实雷动也已经觉得不太对劲了,上午刚刚报到,登完记,领了一套帽子没有军徽、上衣没有领花没有肩章,只在右大臂上贴了个号码的迷彩,水都没给一口,就和参加这次选训的百十来个兵一起,被塞进三辆汽车,关在黑乎乎的车厢里,在一辆越野车“押送”下,轰隆隆地驶出学院。
汽车左摇右晃、高颠低簸地开了三个多小时,从路况判断,雷动觉得,车已经开进了什么大山深处。这是要干什么不是说就在陆军学院训练么
雷动正在疑惑间,车厢里不知按在什么地方的扬声器,带着“刺啦刺啦”的噪音,突兀地响起来:“7号,下车”
袖子上贴着7号标志的雷动一愣:“在这里下车”还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扬声器里的声音已经再一次不耐烦地响起来:“7号,下车否则淘汰”
雷动来不及多想,匆忙从仍然在不断摇晃、没有半点停车意思的车厢里窜出去,身在半空,百忙中还不忘回头对乌云骂了声:“你个乌鸦嘴”这个家伙,难道是传说中的天才预言师即使不说出来,单只是想想都这么灵验
雷动双脚刚刚落地,一团灰影已经从后面的越野车车窗里飞出来,一个声音传来:“接着”
雷动觑得真切,见是一个小小的军用挎包,不慌不忙,右手一探,已将挎包抓在手里,三辆军卡和那辆越野车冒着黑烟,一刻不停地左摇右摆而去。
四周的环境果然映证了雷动在车上的判断,这里地处一个深谷,周围是绵延不断的崇山峻岭,时值初夏,山上遍布的高大树木,发着一片墨绿色的冷光。
汽车在深谷中不断咆哮,渐渐去得远了,雷动才打开手里的挎包,他倒要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包里东西不多,最上面是一只手表式指北针,表门都有了锈迹了,旁边是一只简易信号发射器。下面压着一幅地图,一张白纸,最底下,是一盒午餐肉。
“妈的,特战队选训队对付菜鸟的标准装备”雷动呸了一声,简直没一点惊喜。无论是在早些年跟汉京战区各级特战队员们训练聊天,还是网络上充斥的各式各样半真半假的军事小说里,这套把戏雷动听得多了:把你往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扔,下达一个多少天内赶到什么什么地方的命令,否则淘汰。然后就撒手不管,说不定最后还要给你捣点什么乱,最终猪脚王八之气四溢,各种热血,各种征服
“真是没惊喜啊”雷动撇了撇嘴,右手中指食指夹起那份地图,漫不经心地打开。随着地图逐渐展开,雷动的眼珠子越瞪越大,嘴里打搅:“我靠不是吧”
出现在眼前的那张纸的右下角,歪歪扭扭写着“地图”两个字,中间画着绿油油十几道弯弯曲曲的粗线这大概是代表山蓝哇哇几条稍微细一点的曲折线路,这也许是代表河流蓝绿曲线之间,散落着三个红色的小三角,分别写着a、b、c三个字母,左上角,画着一面小红旗,跟电脑游戏里标地雷的小旗子似的中间靠下部位,一个红点,旁边写着“出发地”三个歪瓜裂枣猫抓狗印的小字。
这是地图分明就是幼稚园儿童的涂鸦
又或者,这是一张古代人制作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找不到地方的藏宝图
雷动眼珠子都快突出眼眶去了,这地图简直太奇葩了啊
看看右下角,万幸啊,还用铅笔画了一个表示方向的箭头,上面写着个“北”,箭头下面,是:500000字样。比50万的比例尺
苦着脸打开那张白纸,上面果然是意料之中的命令清单:野外行进,取得a、b、c三个点的信号物,6月4日中午2时整之前,到达红旗点者继续训练,未能按时到达红旗点,或者信号物不全者淘汰。无法坚持或遇险者发射信号,自动淘汰。
“我勒个去”雷动破口大骂:“太坑爹了啊,给个战役部署级别的地图,让老子按图行进,还要寻找准确点位找信号物不知道厘米就代表了5公里啊”
关键问题是,这张命令上赫然写着“号”两个字
“我特么是7号,不是一号啊这走错了算谁的啊”雷动咬着牙运了半天气,才指着车队远去的方向跳脚大骂:“你们这是报复裸的报复”
从丹田发生,经过庞大胸腔共鸣的骂声冲天而起,在山间激起阵阵回响:“报复报复报复”
听着回声不断传来,雷动有些傻眼,忽然间神念微有所动,转头向左侧一座最高的山峰也是个金丹中期的修真者,感觉、神识用出来,简直就是作弊大杀器山脚下的雷动神识锁定山着摇了摇头,半是叹息半是生气道:“这小子就不知道争点气”
王雪松摇摇头:“也不是,你看他的表情,很显然50公斤的负重对他完全不是问题,你再看他的速度,这都过去两分钟了,慢了一点没有”
罗亮调整了一下姿势,对着雷动的方向望去,镜头中,雷动舒展身形,以冲刺般的速度奔跑着。他的速度疾逾奔马,他的身形敏若猿猴,他的气势有如猎豹。在六月初的正午时分的阳光下,雷动似乎全身每一条肌肉都展现着力与美的结合
看了半天,罗亮颓然叹道:“,这小子就是个怪胎”
王雪松白了罗亮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怎么着,喜欢这个小子”罗亮点点头:“这样的体力,这样的速度,我当兵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几个这种兵谁不喜欢怪不得林大死活要把这个兵弄过来呢”
十分钟过后,来动已经冲下山梁,进入一片谷底,脚步一刻不缓,穿过山谷,沿着山脊,径直朝着下一道山梁飞奔。
大地在脚下延伸,长草树林在飞快地后退,绵延的群山仿佛不断奔涌的波涛,一波接着一波,雷动昂起头奔跑着,跑得嚣张霸道,跑得意气风发,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的身体,只有他一个人的精神,只有他一个人的意志
无论参军前年复一年的训练,还是参军后难以计数的越野,雷动从来都没有这样全力奔跑过。此刻他放开全力,在山野间奔行,不知不觉间,竟然陷入一种奇异的修炼境界,他的奔跑依然迅速,但他的呼吸却变得越来越缓慢悠长,三步一呼三步一吸,四步一呼四步一吸,五步一呼五步一吸山间林里,未经污染的清新洁净的空气,一丝一缕地进入他的体内,催动他的肌肉运动,随后化为一丝一缕浊气,消散于天地之间。
一呼一吸之间,雷动只觉得丹田处那颗散发真淡淡金光的金丹,滴溜溜地旋转起来,变得越来越活泼,越来越灵动,虽然真元仍旧无法调运,但似乎有一丝丝明显能够感觉到的力量,在体内不断滋生。
高速的奔跑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雷动才缓缓放慢了脚步,计算一下速度和复步数,这三个小时,身负50公斤的雷动已经快速行进了至少60公里,图上直线距离将近40公里,这样的速度,简直耸人听闻
身后,两道巨大山梁已经被远远甩开,眼前,是第三道。只要翻过这道山梁,就即将抵达a点所在区域。
雷动缓缓停下脚步,掏出地图和指北针,对照了一下山势走向,确定此前的行进没有脱离原定方向,走到山脚下一条清澈的小溪旁,洗了把脸,又趴在溪边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补充体内流失的水分。
此时,红日西斜,天边的云朵被染得一片通红。雷动坐在溪边,看了一下时间,下午四点五十五分。雷动知道,这一带6月初的日落时间,大约是在下午5点半左右,如果考虑到山脉的阻挡,最晚在6点半左右,天气就会全部黑下来,虽然自己目力远超常人,但黑暗中寻找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的信物,将会极为不便。
雷动再次看了一下地图,按照图上显示,到达a点所在区域,还剩下直线距离将近0公里的路程,但山区道路崎岖不平,加上上山下坡的话,预计实际路程将会在5公里左右,以自己的速度,在日落之前赶到,应该是有把握的。
雷动长出一口气,掏出指北针确认了一下方向,迈开大步,朝着第三道山梁,再次狂奔而去。
半个小时后,红日在远山那边缓缓隐没,但漫射的光芒仍然映得半天红光。雷动翻过第三道山梁,在一片深谷内停住了脚步,这一带,应该就是a点区域,但点位究竟在哪里呢信物又是什么东西
雷动取出地图,仔细对比。刚刚翻过的山梁在这里拐了一个接近90度的弯,两座大约海拔000米左右,底部长约两千米的山峰,夹着脚下的山谷,山谷中间,是一条弯弯曲曲,沿着山势走向哗啦啦流动的小河,小河在右边山峰一个拐弯处消失,在地图上,这条小河消失的地方,就是a点所在
雷动抬头凝神望去,突然之间,“噗”地一声笑喷了:小河消失的地方,两棵高大的红松,不知道为什么长歪了,树干斜斜伸出,树在岩石上凿坑费不费劲,不说有没有这样的遥控器,单说为了对付一个选训队员就要埋**,猛虎大队有这么浪费
雷动想啊想,也想不出什么结果,略一思索,从头出去鬼都不信
因此,只要体力允许,早出发早到达,后面遇到不可预知的因素时,就有回旋余地,行动越早,回旋余地越大,这个道理,雷动在迈出这次考核第一步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得清清楚楚了。
按农历算,这一天是四月十六,地处共和国最北方的蓟辽地区,虽说已经进入初夏,但一早一晚气温还是很低,此时月上东山,一轮满月在山间挥洒着清冷的银光。雷动迈开长腿,在轻轻拂过的山风中全力奔跑。
圆月下,山野间,野兽和鸟儿们仿佛也进入梦乡,只有不知名的虫鸣,在林间草丛中不知疲倦地时时响起,这种静寂的情况下,一个人孤独地奔跑需要面对的,不仅是体力的考验,更重要也更严酷的,其实是心理的考验。
现在的雷动就面临这样的考验。
无论是上学、修真,还是训练,雷动身边从来不缺少亲人和朋友。即使在3集团军或者汉京战区特战队“搭车”搞野外生存,也是在军官战士帮助和照顾下进行的。参军之后,更是结交了乌云这样的好兄弟,又有龚志刚和一帮战友的友谊。
这一次,是他第一次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如此长时间的孤独的前行。更重要的是,在经过白天高强度的长途行军,并成功找到第一个目标之后,参加战区特战大队选训、独自一人挑战极限的兴奋劲,隐隐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和全特战大队的队员们斗法的英雄那种心理暗示,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只是奔跑,孤独地奔跑。
对于雷动而言,饥饿和干渴不是问题,体力也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在全力奔跑中,一拨又一波袭来的失落感,对于一个刚满十八岁、正值青春的少年而言,这一点几乎是致命的。
远山苍苍莽莽,脚下崎岖不平,身边是飞速向后退去的树林和草丛,奇石和峭壁,月亮清冷的光从天空洒下来,穿过悬崖,穿过树林,在地上形成一片一片斑斑驳驳的影子,仿佛为空气带来一股冰凉。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那么渺小,那么冷清,那么无助,那么迷茫。有那么一瞬间,雷动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被世界抛弃了
这种感觉几乎让雷动发疯,他越跑越觉得憋屈,越跑越委屈,忽然间,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带着一股强大的气息,从胸口直涌上来,冲破喉头的阻碍,发出“啊”地一声狂叫。
“啊啊啊”连绵不断的大喊,不断从雷动口中疯狂地奔涌出来,林中的飞鸟被忽然想起的巨大响声惊醒,纷纷展动翅膀,扑棱棱地丛林间飞腾而起。
雷动带着无比郁闷的疯狂呼喊,在寂静在山林中,传出很远。在数公里之外的山峰上监控的两个特战队员,在望远镜中看到雷动抬头挺胸,发疯般奔跑呼喝的样子,面面相觑。
“这小子中气真是足啊”赞叹一声,一个身材高大的特战队员又有些担忧地说道:“这么快就撑不住了会不会”
旁边一个个子较小的队员摇头叹道:“毕竟还是个孩子,资料上说他刚满十八岁么军事素质上再怎么出色,心理毕竟还是不成熟啊”说着“嗤嗤”笑了两声道:“当年你参加选训的时候,不也一样没熬多久,就差点撑不住”
大个子被他抢白,也不着恼,反而点点头道:“是啊,这小子是第一个拿到信物的,够强悍,也够机灵,是个难得的好苗子,真要是接下来撑不住,过不了这关,就太可惜了”
雷动听不到两个人的对话,他也不知道,这次的选训,除了考研他们的体能、观察力和按图行进能力之外,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要对他们的心理素质,进行一次锤炼并进行评估,过不去心理这一关,不说难以完成最终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也会被无情地淘汰。
对一个不但要时常参加各种演习任务,甚至经常要担负士兵作战任务的特种兵而言,敌后的小分队行动、单独行动,经过长时间的行军、潜伏,发动雷霆般的一击后,迅速全身而退,将会是他们主要的作战方式。忍受孤独、寂寞等负面心理影响的能力,实在是重要也太关键了。没办法自我迅速调整心理状态,保持头脑冷静,很可能导致他们在战场上判断失误,从而做出错误行动,从而造成不可预知在灾难性后果。
雷动疯狂的呼喊持续了足足十几分钟,在呼喊中,雷动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地,忘记了自己究竟实在做什么,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他只是狂呼着,奔跑着,如同一条暴躁而狂龙,飞快的身影在山间呼啸而过。
随着一声声狂呼,发泄了心中无限戾气的雷动,开始逐渐平静下来,他开始强制自己不再去注意那些负面情绪,而是回忆从记事开始,一直到现在十八岁并不漫长的生命中的一点一滴。
三岁遇到的老神棍师父那故作正经、仙风道骨,却经常在面对美酒美食美女时暴露出的略带猥琐的笑容;
从小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用宽容博大的母爱关怀自己爱护自己,每当做了错事就会跟自己讲半天道理,做了好事就对自己展露出心中欣慰质疑的母亲那慈和的笑容;
自记事开始就对自己溺爱无比,无论做了什么坏事都淡然一笑,只是念念不忘要把自己送进部队,给予自己最严格训练,也给予自己最坚定信任的将军老爸那严肃的笑容;
在一个大院长大,从小就跟着自己到处捣蛋,却从来没有做过大奸大恶之事的吕启龙、王志平、郝文龙那带着些许邪气的笑容;拉着自己训练,却被自己拽进了修真之途,和自己兄弟一样形影不离的乌云的大大咧咧的笑容;
训练要求严格,生活上对所有兵都照顾得无微不至的龚志刚憨厚的笑容
当然,还有安静,那个自己总是最先想起,却总要放在最后仔仔细细地回味的,第一面就被深深吸引、拥有仙女般容貌和仙女般善良的姑娘,有意无意间露出的淡淡的、纯真的笑容
一张张笑脸,一件件往事纷纷涌上心头,雷动的心情彻底平静下来,他不在感到孤独,不再感到寂寞,而是感到一种浑身都被包融的淡淡的温暖。同时,他的呼喊已经不知不觉中停止下来,表情也不再那般狰狞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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