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玄颔首。
荀林父继续道:“子王问殿下何时兑现承诺?”
商玄正在折叠地图的手一顿,眯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怕孤出尔反尔么,孤向来一言九鼎,告诉他,孤登基之日,便是赠他姒国那十座郡城之时。”
荀林父看他笑得睥睨枭霸,也不由得笑了,恭敬领命:“属下立即去办这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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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国,孟原君府书房内,暗人匆匆进入后,当即对站在窗户前的公子成单膝跪下,嗓音带着明显的激动:“公子,王上是女儿身,确凿无疑。”
公子成骤然回身,面上带着本是猜测,却经验证后成真的泼天大喜之色,两步跨进了他:“起来回话,当真?详细说来。”
房内其他的谋士齐刷刷看向他。
暗人站起道:“那媵妾撞向姒王,与她交手时,摸住了她的脉,除了摸出是女子脉象外,还发现王上已有四个月身孕。”
房内所有人都震惊愣在了当场,片刻后大喜转向公子成:“老天都在助公子成事啊。”
公子成面上笑意骤然收起,愤恨冷怒道:“居然敢欺瞒姒国列祖列宗,姒离的胆子也太大了,如今变法横行,诸位爱卿怨声载道,弄得人心惶惶,原竟是又出了一个祸国的女人,当年姒威公便害得我姒国衰微,岂容她这祸乱再继续败坏祖宗之法,乱弄朝纲。
其中一人眸敛精光,附和他愤恨道:“公子所言极是,若非你怀疑,只怕姒国因女子当朝而折损了命数,灭在她手中,我们都不知根源何在。繁华太平不要,她兴得什么变法,愚蠢短见的妇人,殿下须尽快动手处置她,否则我姒国当真要亡在她手中了。”
另一人补充道:“公子的猜测成真,本还有寻找证明她是女子,让天下人信服的难题,毕竟不能逼王上脱衣验明正身,如今倒是有了铁证如山,王上想要逃也逃不掉了,凌阳侯说的对,殿下必须尽快动作,以免夜长梦多。”
顿了顿想起一事,提醒道:“当年三公会审,做出决议允许姒威公死前生下腹中孩子,那孩子是个男孩儿,继承了王位。公子当有准备,她和那孩子的命都不能留,否则一旦生下男孩儿,王位便轮不到公子了。”
公子成颔首:“孤晓得。”
转眸看向暗人,将姒国的通行令给了他道:“立即派人通知尧王调集兵马,秘密进入姒国和商国边境,他妥当了,孤这里便可动作。”
届时纵使商国来攻,有尧国牵制,他也不必担心商国入侵或是暗助姒王,如今正是商国春播之时,能派上战场的兵卒有限,拖延两个半月并非难事。
他入宫尽快让那陈姬和两名媵妾,子国的两名庶媵以及尧庶媵怀上身孕,便能再得他们三国的支持,商国最后必然要退兵,同时废除变法,将周问等一干人杀掉,得了朝中这些公卿贵势的支持,他的王位足矣稳固,无人可憾。
两日后,王宫,辰启殿,姒离醒来时挑起帘帷一看,已经日上三竿,殿内照得透亮。
旁边子衿俯身掀起帘帷,道:“丞相说让陛下再休息一日,他已经代替王上与众臣朝议,不让奴婢叫醒王上。奴婢服侍王上更衣。”
姒离抬手揉了揉睡得发疼的额头:“嗯。”
起来后,传了早膳,姒离刚用完,陆云便来了给她诊脉。
子衿等他诊完后,赶紧问:“如何?”
姒离双眸亦凝在他身上。
陆云素来冷沉的面容今日和缓了许多:“吃过今天的药便可停药了。”
姒离本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坐视这孩子去留,此时闻言未曾觉得自己担忧的心一松,才猛然醒悟这几日她亦在紧张,原来这孩子她是想要的,根本不想让他出一点儿时,眸色骤有波动,不由垂下眼帘掩饰,抬手轻按覆在依然平坦的腹上。
子衿和陆云见此,暗暗对视一眼,悄然退了出去,给她关上殿门,去熬药。
楚高见他们出来,关切问道:“王上身子如何?”
子衿笑了笑:“已经好了,不必再担心。”
楚高紧绷了几日的心神一松,面上浮现了笑意:“这就好,王上不好,奴才也是坐卧不宁,日后就是被王上斥责,奴才也要提醒她注意休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陛下若是倒下了,这姒国可要如何是好。”
子衿笑叹了口气:“是啊,我和陆医令去熬药,陛下这里你小心伺候着。”
楚高应声后入了殿内,站在卧房门口,双眸微眯,透过房门缝隙向内望去。
见里面情形,暗暗叹息一声,若是殿下能看到姒王此时模样,该是会很高兴,姒王分明很在乎这个孩子。
想到此,他对殿内一名宫婢暗一个手势,那宫婢会意,故作恭敬走近他身边立着,楚高暗暗眼神示意她。
宫婢本玲珑剔透的眸底受过训练的锐光一闪,不动声色,透过门缝向里面忘了一眼。
楚高无声动了动嘴角:“绘制出来,派人快马加鞭给殿下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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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子国王宫中,子王看了手中姒离亲笔所写的国书,思虑了一日,第二日才召来使臣笑道:“回去告诉姒王,他的请求寡人可以答应,权当是提前送给寡人外孙的诞辰贺礼。”
他这是提醒王上,他是为了子姬腹中的孩子才愿意助他,使臣暗忖在心,面上谦和笑道:“臣定一字不落带话给吾王。”
商国,三王子府,夜里商玄沐浴过后,正要入寝时,荀林父突然在外敲门,要见他。
商玄命内侍引他入房,见他手中拿着两尺长的一物,外面用锦缎裹着,看不出来,又披上了外袍问道:“何事?”
荀林父将东西呈给他:“楚高半个月前特意派人送此物来商国,让收到后立即给殿下,属下本已经睡下了,怕误了事,不敢等到明天,只好赶紧送过来。”
商玄接过,当即去了包裹在外面的锦缎,却不料是个画轴,和本以为是急事的荀林父皆怔了一怔。楚高何故大费周章,送个画轴给来?
商玄走到桌前放下解开了拴在上面的绳子,缓慢展开,刚展到三分之一,露出了里面所绘制的少部分画面,手指骤然一停,发觉旁边荀林父走近,当即便又卷住了画,不动声色回眸看向他:“一幅画,你回去歇着吧。”
荀林父闻言再想他方才匆匆卷画的动作,分明就是不想让他看见,这画里面画得是谁,不用想也猜得到,这个楚高,也不看看什么时候,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给殿下送画!瞥了一眼被他攥在掌心的画,便识趣得告辞离开。
又遣退了众人,房内只剩下他一人时,商玄走到床榻边将火光挑亮,这才坐下,小心展开了画卷,凝眸看去。
只见姒离一身王袍侧坐在卧房中的桌旁,手指轻抚着腹部,头发挽着一个简单的男子发髻,一根流云御风白玉簪斜插,正低头垂着眼帘,嘴唇温柔弯着,微微开启,似正在对着肚子窃窃私语着什么。
再往下,是第二幅。相同的画面,唯一不同的是姒离抬起了头,手依然在腹上覆着,神色恍然,面上带着不得不压抑的思念,静静凝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商玄回忆着辰启殿所在位置,才确认她望去的方位正是商国所在,她这是在想念他的认知窜入脑中,商玄眸底凝视着画面,眸底渐渐泛起了幽沉波澜,一手抬起,轻抚向画卷上她的面颊上,良久后,暗叹了一声。
又过了半个月,这日正是商国早朝时,突然一名身穿信使衣服的士兵直奔而入,满头大汗,从怀里掏出来锦帛,彭得便单膝跪在王座前,双手呈上:“八百里急报!子国入侵!”
朝堂内突然鸦雀无声,所有大臣面上都是同一个神色,错愕,仿佛子国攻打商国是一件多么愚蠢可笑的事情。
片刻后,商王对旁边的内侍一个手势,内侍把急报呈递到他手中,商王淡淡看去。
大臣内一人嗤笑对旁边的人道:“子王可是嫌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居然敢入侵我商国,也太自不量力了。”
朝臣中亦有其他人附和,窃窃私语声不断。
良久后,商王看完,众人只见他面色不善,骤然全部噤声。
凤尹抚着白须问道:“战事如何?陛下?”
商王扫过朝内大臣:“子国举倾国之力攻打与商国相连的祁郡、河古郡、澜郡,河古郡已经被占,寡人竟不知我商国边境守军如此不堪一击,一夜之间河古郡失守,简直是我商国奇耻大辱。”
蔺国尉听到子国是倾国之力攻打,河古郡会失守也并不意外,只是近二十年商国便没有吃过败战,更未曾让人夺走过城池,这次失守还真是耻辱,王上这次只怕要敲山震虎,不会轻易放过子国了。
思量未已,商王说完后,也未与朝臣商议,便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虎符让内侍交给商玄,看着他和蔺国尉威严道:“你们率领中军立即去迎战子王,三日内将其打出商国,继续深入子国国土三百里,让子王亲自到盘镐来见寡人道歉,否则这三百里国土从此之后便是我商国领土。”
商玄眸底暗敛精芒,和蔺国尉一同伏拜在地领命:“是。”
黄昏时,太子府,商白听了手下报来的今日早朝的消息,阴柔笑了笑,继续修剪着房内盆中的花枝,淡淡道:“父王这是要威慑子国,让它日后再不敢放肆,亦是给其他国家看得。
商国虽还灭不了子国,但要重创它,轻而易举,子王当真是糊涂了,平常不时骚扰我边境也就算了,怎敢相信商玄当真会将姒国十郡给他的鬼话,大张旗鼓进攻,还吞下了商国一郡。
他当真以为十年强兵,便能与我商军一较高下了么,愚蠢!孤登基后,第一个要灭的就是他子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