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的《红楼梦》,流传于世的,只有八十回。而八十回以后,《红楼梦》的故事情节,将如何发展、如何演变呢?这个问题,不仅关系到《红楼梦》的主题,而且,还关系到读者对《红楼梦》前八十回的正确理解。对于关系到《红楼梦》的主题,这是不言而喻的,但关系到读者对《红楼梦》前八十回的正确理解,或许有人会不以为然。事实上,这话是不错的。举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即《红楼梦》第五回,有“金陵十二钗”判词及曲子,如果我们对《红楼梦》的最终结局没有一个全面的、大致的了解,那么,我们对“金陵十二钗”判词及曲子,就不可能作出正确的、合理的解释。即使我们望文生义地作出某些“解释”,然而,其准确性究竟如何,那是不难想象的。因此,我们有必要对《红楼梦》进行探佚,以求得对《红楼梦》八十回后的情节发展,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那么,《红楼梦》八十回后,将会是怎么样的呢?我根据我的探佚“成果”,再加上我对《红楼梦》的一些肤浅的理解,按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作下面一些判断及简要的论证。(错误在所难免,谨望读者原谅。)
贾府第三“春”,即第三年——
一、春季
1元宵节后,香菱去世。
《红楼梦》八十回,已写到香菱“病入膏肓,”(戚序本八十回回目为:“懦弱迎春肠回九曲,娇怯情香菱病入膏肓。”)此时,时序已到贾府第二“春”的年末,(中秋是八月十五,再加上宝玉因晴雯之死而悲恸欲绝,生病一百天)由此,我门可以得知,《红楼梦》八十一、二回,即会写到贾府第三“春”的元宵节,换言之,即会写到香菱病逝之情节。香菱,谐音“湘,林”,她的去世,宣告了湘、林不久于人世。死亡时序均应在《红楼梦》“特制”的春末——即“芒种节”。(详情后面谈及)。
那么,香菱去世的具体时间将如何确定呢?我们看《红楼梦》第一回:“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诗中,“好防佳节元宵后”,实有多重隐义,但毫无疑问,其中的隐义之一,当是点香菱之死的具体时间,是在距元春省亲的第三年元宵节后。(香菱之死,罪魁祸首是夏金桂,此在第五回香菱的判词上点得极明白,我在此无须赘言)
2香菱去后,贾母仙逝。
贾母在七十一回,已过八十大寿,本身年事已高。春暖乍寒,贾母突然仙逝,不足为奇。再说了,贾母如不去世,宝黛岂会春季分离?(详见拙作《宝黛分离时在春》)二十九回脂批曰:“二玉心事此回大书,是难了割,却用太君一言以定,是道悉通部书之大旨“又曰:“一片哭声,总因情重。金玉无言,何可为证。”这两条脂批,充分说明贾母是宝黛爱情的保护神。正因为贾母的突然去世,才造成“金玉无言,宝黛爱情成空。(宝玉上前线,黛玉受诬陷,无不与贾母去世有直接的关联。)
3西戎叛乱,战争爆发,宝玉被逼上战场。从五十一回薛宝琴怀古诗之一、之二,(赤壁怀古,交趾怀古),我们可看出,〈红楼梦〉八十回后,将写到平息西戎叛乱的战争。贾府最终毁于一场战火,而元春,也在战火中丧身。战争爆发的时间,是在距元春省亲的第三年春季。根据贾政逼宝玉作“姽婳词”来看,则宝玉上战场,当是被贾政所逼。此种安排,实是符合〈红楼梦〉的内在之逻辑的。(详情请参阅拙作《浅探贾元春之死》及《宝黛分离时在春》)
4“芒种节”,黛玉泪尽而世。
在〈红楼梦〉里,作者赋予“芒种节”,有特殊的寓义。这“特殊的寓义”,是指“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此“花神退位,”寓黛玉去世。黛玉是“花神”,在“芒种节”这天,悲恸欲绝,并高唱“葬花词”:“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之两不知!”宝玉听后,撕心裂肺,其痛苦之情,难以言表。(恕不引文)。雪芹生前好友富察明义读了“葬花词”后,写道:“伤心一首葬花词,似谶成真自不知”,此可证黛玉之死,将在黛玉高唱“葬花词”的二年后的“芒种节”!
那么,黛玉是“花神”,我们依据何在呢?一、黛玉乃葬花之人,她所作的“葬花词”,在《红楼梦》里,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故,黛玉毫无疑问是“花神”!二、晴雯之死隐射黛玉之死,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晴雯之死实是黛玉之死的引文。她们两个同是芙蓉花。晴雯死后,专管芙蓉花。宝玉说“不但花有一个神,一样花有一位神之外还有总花神。”毫无疑义,晴雯是分管芙蓉花的分花神,同是“芙蓉”的黛玉,当仁不让是总花神。三、黛玉生日是二月十二,而按旧俗,二月十二为百花节,或称“花朝”,是迎接花神之日,此可证黛玉是花神。四、《帝京岁时纪胜笺补稿本》有“早年妇女,多于是日剪彩为花,插于各树;并挂金铃彩旛”。按《红楼梦》里描写的“芒种节”,送花神,正与二月十二迎花神的情景相一致。此可见迎、送花神的方式、方法,完全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黛玉生日是二月十二,正是迎花神之日(迎黛玉生);而雪芹笔下赋予特殊寓意的“芒种节”,正是送花神之日(送黛玉死)。故,黛玉是花神,铁板钉钉,绝无问题。五、秦可卿死时,临终托梦给王熙凤: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考黛玉之死,正是在距元春省亲的第三年的“春末”,届时,“三春”(三个春天)已满,黛玉死(即花神退位),各花“须寻各自门”了。我们看六十三回麝月所抽“花名签”:“开到荼靡花事了”,并言“在席各饮三杯送春”,点黛玉“春末”(芒种节)死,极其明白。(“韶华胜极”四字,寓元春得宠升皇后之意,后文谈及。)六、黛玉是花神,在七十六回中秋联诗中也有明示。湘云道:“寒塘渡鹤影,”而黛玉对:“冷月葬花魂”。——“花魂”与“花神”,一脉相承,寓意相通。
以上,简论黛玉是“花神”,死于“芒种节”。至于黛玉之死的详情,读者如有兴趣,可参阅拙作《王夫人与林黛玉之死》一文,我在此当然不必重复,以倒读者们的胃口。
二、夏季
5初夏,元春得宠当皇后。根据薛宝琴“交趾怀古”,我们可知“铜铸金镛振纪纲,声传海外播戎羌”,是暗寓元春因战功声名显赫,飞黄腾达,其内在含义,实寓元春得宠当皇后。另外,“声传海外播戎羌”,实与元春二十二回所作“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的爆竹谜一脉相承,都是寓元春“飞黄腾达”后“一响而散,”如同爆竹一样。我们看元春“曲子”,“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这里面,“生死”两字连接得十分紧密,决不是指当了“贤德妃”三年后元春才死亡,实是指当了皇后不到一年元春即死亡(“一响而散”),惟有如此,“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才显得四平八稳,妥贴非常。另有佐证:舒坤批《随园诗话》云:《红楼梦》……内有皇后,外有王妃。
或许,有的读者要说,贾府一年不如一年,眼见得快要彻底灭亡,雪芹怎么可能安排元春当皇后?我的理解,这是雪芹写贾府的回光返照,表面上“韶华胜极”,实质潜藏着“一响而散”之意,此正是雪芹惯用的笔底波澜,我们岂能被一时的“韶华胜极”蒙蔽了双眼?
那么,元春当皇后,时在夏初,这一判断是从哪里来的呢?我们看六十三回,麝月所抽花名签:“开到荼靡花事了。”荼靡开于夏初,签上题词云“韶华胜极”,此当然是寓元春当皇后。(“麝月”,本意为镜子,她所抽之签,主要反映贾府众姐妹的兴衰荣辱,而与本人无多大关碍。“开到荼靡花事了”,另一寓意是点“众花皆卸,花神退位”之意,换言之,点黛玉“芒种节”死。我们看宝玉见了麝月所抽花名签之后的反应:“愁眉忙将签藏了说,咱们且喝酒。”随后,大家喝了三口,以充三杯之意,即为“在席各饮三杯送春”。)总之,元春在省亲后的第三年的夏初当皇后,将是确凿无误的事实。如果元春不当皇后,则接下来的玉钗成婚(五月初五),则谈不上“奉元春旨而成婚”。关于元春当皇后之论证,暂时到此。详情请参阅拙作《浅探贾元春之死》及《王夫人与林黛玉之死》二文。
6端午节,宝玉宝钗奉旨成婚玉钗奉旨成婚,在二十八回里有明显暗示。二十八回,元春赐宝玉、宝钗的端午节节礼,两人物品完全一样。宝钗为此还很不好意思,故远离着宝玉,此中之意,实是很明显的。(二十七回,隐黛玉之死;二十八回,隐玉钗成婚。此充分证明,黛玉死后,玉钗成婚,这一点,仅从回目排列顺序上也能看出。他们俩成婚,实是元春为维护贾府“嫡派”利益,反击以赵姨娘、贾环为首的贾府“庶派”利益的有力之举措。当初,赵姨娘、贾环一党,利用王夫人的“惑奸谗”,百般诬陷、迫害黛玉,进而打击宝玉,妄图夺取贾府最高领导权。他们的成婚,实已成了元春为争夺贾府领导权的二颗棋子,他们两人完全是身不由己了。玉钗后来虽然成婚了,但私人之间,仍保持着姐弟关系,而无夫妻之实事。另:二十三回宝玉的“春夜即事,”隐黛玉死于春末;而“夏夜即事”,隐玉钗夏季成婚。(详情请参阅拙作《从史湘云嫁宝玉说开去》)。
7端午后,袭人嫁与蒋玉菡。袭人出嫁,时在端午节后不久,这一点,我们可从二十八回将玉钗“成婚”与“袭人”出嫁两件事放在同一回目并列地里写,即可看出端倪。根据脂批,我们可知袭人出嫁,在某种程度上,是被宝玉迫嫁的。(甲戍本第五回,袭人判词下,脂批云:骂死宝玉,却是自悔。另:庚辰本二十回脂批:“故袭人出嫁后云‘好歹留着麝月一语’,宝玉便依从此话。可见袭人虽去,实未去也。)
三、秋季
8中秋前夕,贾珍垮台。我们知道,贾珍是王熙凤所倚靠的“冰山”,如果贾珍不垮台,则贾琏不敢休弃王熙凤,贾环也不敢欺压王熙凤,而王熙凤,也根本不用“强英雄”。故,我以为,“薛宝钗借词含讽谏,王熙凤知命强英雄”之前,贾珍必已垮台。我们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宝玉因忍受不了薛宝钗的“借词含讽谏”,最终“悬崖撒手,”弃钗为僧。那么,什么叫“悬崖”呢?它理应是指贾府面临危机、面临深渊,这“面临危机、面临深渊,”别人觉察不到,而宝玉却能敏感地觉察到。此“觉察到”,其触发点,当是指贾珍的垮台,此时,元春还在“皇后”的宝座上。作为宝玉,是何等样有知识、有远见,又何等样有魄力之人!他透过国舅爷贾珍的垮台,早已洞察一切,并料定贾府将在不运的将来,彻底灭亡。(庚辰本二十一回脂批:“宝玉有[看]此世人莫忍为之毒,故后文方能悬崖撒手一回,若他人得宝钗之妻,麝月之婢,岂能弃而为僧哉。”)
贾珍的垮台,事实上是必然的。我们看薛宝琴的“交趾怀古”,“马援自是功劳大,铁笛无烦说子房,”诗句里对“元春”(马援)是肯定的,大加赞赏的,而对“贾珍”(子房)则是鄙夷的,鞭笞的。贾珍不但在战场上连连失利,个人品质还极端恶劣。他在战场上被撤职、查办,必将会“拔出萝卜带出泥,”明确说,他用“坏了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的樯木棺材板厚葬秦可卿之事,必将会趁机发作,此将断送宁府,并将牵连着断送元春、直至断送贾府。(第五回:“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又:“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均点明贾珍是祸害宁、荣两府的罪魁祸首。)
贾珍在元春当皇后不久便垮台,此跟贾府的政敌百般嫉妒、暗中下套必有关系,而贾珍之流又确实不争气,致使祸及元春,祸及贾府。——此是我的推断,仅供读者们参改。
关于贾珍垮台于中秋前夕,此推断源于七十五回。尤氏道:“昨日听见你爷说,看邸报甄家犯了罪,现今抄没家私,调取进京治罪”。此实隐射将来贾府犯了罪,被抄没家私,并调取进京治罪。我们知道,甄贾两府,实是一府的分身描写,换言之,贾府是甄府,甄府是贾府,它们相互映照,相互隐射,此方面,请参阅拙作《贾府乃假府,甄府是真府》一文。
那么,按我的理解,则甄府被抄,即是贾府被抄的前奏,甚至可以说写甄府被抄,其实就是写贾府被抄,它点明了将来贾府被抄的具体时间,当是在中秋前夕。但,这与贾珍何干?要我说,这干系实在是太大了,因为贾府的最终灭亡,归根结底,是因为贾珍而起。我早就再三地说过,贾珍是祸害宁、荣两府的罪魁祸首。尤可注意的是,说甄府犯罪、被抄,此话于尤氏口中表达。而尤氏,正是贾珍之妻,此个中之意,岂不明白?它确凿无误地告诉我们,贾珍犯罪,是在距元春省亲的第三年中秋前夕;而贾府被抄,是在距元春省亲的第四年中秋前夕。换言之,贾珍犯罪一年后,贾府被抄。两者落难,同在中秋前夕。
我们看贾珍在七十五回中秋节之前夕,开夜宴,瞎胡闹,胡作非为,最后引来“异兆发悲音”。这实意味着一年后的贾珍,将获罪垮台,届时,正会与七十五回的中秋节前夕,形成鲜明对照。而贾府被抄,是在隔年的中秋之前夕,此形成更广更大范围的前呼后应、鲜明对照,我想,这应是雪芹的固有之构思。(七十五回“异兆发悲音”,当是伏宝玉两年后的中秋之前夕,潜入贾府祠堂,——此时,贾府已被抄。宝玉办完事后,过不了多久,即与甄宝玉于中秋之夜,一同“登仙”。)
七十五回,写贾珍偷懒,不愿习武,一味吃喝嫖赌,瞎胡闹,此跟我们推断贾珍将来在战场上连连失利,以致获罪,是完全一致的,此正是薛宝琴诗中所言,“铁笛无烦说子房”之意也。
贾珍获罪,贾府被抄,同在八月十五之前夕,只不过是在一前一后,两者相隔一年。其论证,暂时到此。详情请参阅拙作《浅探贾元春之死》,我在此不必再赘言。
9九月初二,贾琏休弃王熙凤
九月初二,是王熙凤的生日,然而就在王熙凤生日这天,贾琏居然休了她。我说这话,有什么依据呢?
我们看二十一回回前批,得知“贤袭人娇嗔箴宝玉,俏平儿软语救贾琏,”乃是后回书“薛宝钗借词含讽谏,王熙凤知命强英雄”的引文。换句话说,这前后两回书,在艺术效果上,将形成强烈对比,鲜明反差。不信,我们看二十一回脂批:“按此回之文固妙,然未见后之三十回,犹不见此之妙。此曰:“娇嗔箴宝玉,软语救贾琏”,后曰“薛宝钗借词含讽谏,王熙凤知命强英雄;”今只从二婢说起,后则直指其主。然今日之袭人,之宝玉,亦他日之袭人,之宝玉也。今日之平儿,之贾琏,亦他日之平儿,之贾琏也。何今日之玉犹可箴,他日之玉已不可箴也。今日之琏犹可救,他日之琏已不可救也。箴与谏无异也,而袭人安在哉,宁不悲夫!救与强无别也,甚矣——今因平儿救,此日阿凤英气何如是也?他日之强,何身微运蹇,展眼何如彼耶?人世之变迁,如此光阴……今日写袭人,后文写宝钗,今日写平儿,后文写阿凤,文是一样情理,景况光阴,事却天壤矣。”
上述这段挺长的脂批,透露出来信息量可真不少。它至少告诉我们下列几点:一、“薛宝钗借词含讽谏,王熙凤知命强英雄”,是二十一回‘贤袭人娇嗔箴宝玉,俏平儿软语救贾琏”的继续和深入,而这“继续和深入”在层面意义上,已大不相同,用脂批的话说:是“今只从二婢说起,后则直指其主”。这就不单单是“强烈对比”,“鲜明反差”了,而且简直是“直捣黄龙”了!二、“薛宝钗借词含讽谏”时,王熙凤已英气不再,换句话说,她已被贾琏休弃,而众人对她很不敬,王熙凤岂能甘心?故,她要“强英雄”,但内心,已“知命”,预感自己将来会很不妙。不过,她眼面前是“身微运蹇”,还没有沦落到“躬执贱役,扫雪拾玉”之地步。(这“躬执贱役,扫雪拾玉”,是贾环当权后才发生的事,眼下还谈不上。)三、王熙凤被贾琏休弃在前,而“薛宝钗借词含讽谏”事情在后,但这两件事相隔时间不长,故所以,作者写在同一回目里。四、在“薛宝钗借词含讽谏,王熙凤知命强英雄”之前,袭人已被宝玉迫嫁,此跟我们判定袭人在端午节后不久嫁于蒋玉菡,是完全吻合的。五、“薛宝钗借词含讽谏”,直接促成了贾宝玉的弃钗为僧;而“王熙凤知命强英雄”,间接透露出贾琏休弃王熙凤。两者之间,紧密相连。
我们知道,二十一回,贾琏与多姑娘通奸,谁知被平儿无意间发现。多姑娘的头发,被平儿捏在手里,但不当心,又被贾琏夺回。贾琏虽说要将头发烧掉,但最终没舍得烧,这就为将来贾琏休弃王熙凤,埋下了“爆炸”的隐患。王熙凤在四十四回,因贾琏与鲍二家的通奸,“生日泼醋”,闹得不可开交,贾琏持剑,扬言要杀王熙凤,可当时情况下,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因为有贾母挡着,贾珍又在台上。可两年后的王熙凤生日之时,情况大不相同。贾母已去世,贾珍已垮台,王熙凤因多姑娘的“头发事件”大闹起来,岂有她好处!我们根据《红楼梦》的特殊的写作技巧,(即对称法则),可断定贾琏休弃王熙凤,正是在王熙凤的生日,即九月初二这一天!(这显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故脂批长叹:今因平儿救,阿凤英气何如是也?他日之强,何身微运蹇,展眼何如彼耶?人世之变迁,如此光阴……。)
10九月九,重阳节,宝玉“休弃”薛宝钗
以上文字,我在“休弃”两字上打上引号,意为借用,比喻。当然,这样不十分恰当,因为宝玉弃宝钗,与贾琏休弃王熙凤意义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但我这么写,只不过意在说明,贾宝玉弃钗为僧,与贾琏休弃王熙凤,在“弃”字上,是一脉相承,意义是相通的,他们二者,先后之“弃”,一个是九月初二,一个是九月初九,时间是挨得极其紧密的,故雪芹将它们两者写于一回。
贾宝玉的弃钗为僧是因为实在忍受不了薛宝钗没日没夜地“讽谏”,但他对薛宝钗的人品,“道德”,无疑是感念的,《红楼梦》第五回:“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红楼梦引子》;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这“山中高士”,“怀金(悼玉)”,实际上都是夸奖宝钗之词。宝玉虽然“悬崖撒手”,狠心弃宝钗,出家为僧,但对宝钗,内心怀有深深的感念之情(当然不是爱情)。我们看二十三回宝玉的“秋夜即事”:“梨花满地不闻莺,”亦暗点宝玉对宝钗的感念之情。(详情请参阅拙作《从史湘云嫁宝玉说开去》。另:甲戍本“凡例诗”,“漫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诗里,“红袖”指宝钗,表明作者对宝钗的深切同情。)
那么,我们依据什么判定宝玉弃宝钗,时在九月九,重阳节呢?
一、七十回,宝钗放风筝,是“一连七个大雁,”我们知道,宝玉是“雁”。二、宝钗《忆菊》诗:慰语重阳会有期;《画菊》诗:粘屏聊以慰重阳;《螃蟹咏》:长安涎口盼重阳。此三点重阳,绝对有意,它表明宝钗年年重阳望大雁,伤心之极,换句话说,宝玉是在重阳节,弃宝钗为僧的。
宝玉宝钗,原因有很多,但毫无疑问,它跟宝玉念念不忘死去的黛玉有直接的关联。我们看宝玉弃宝钗在离开贾府之前夕,宝玉特地与林黛玉在天之灵告别。
庚辰本七十九回脂批,透露出宝玉在黛玉死后曾“对景悼颦儿”,内有“落叶萧萧,寒烟漠漠,”八字,正与二十六回“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成对应文字。“落叶萧萧,寒烟漠漠”,正是深秋之景,与九月初九重阳节,宝玉弃宝钗为僧相吻合。(详情请参阅拙作《宝黛分离时在春》)
宝玉弃钗为僧,离开贾府后,从此一去不返。对于这一点,以及后来的贾环在贾府当权等等,我们下文再谈
我们讲到九月九,重阳节,宝玉弃宝钗。出家为僧;宝玉告别黛玉的在天之灵,离开贾府后,从此一去不返。这一节,我们当讲宝玉离开贾府后,贾环入主绛芸轩,并称霸贾府。
(11)贾环当权,称王称霸。
贾环,在《红楼梦》里,集兽头、螃蟹、恶犬于一身,此人道德品质,可见一斑,他得势后,第一个行动,便如贾雨村一样,立马娶自己心仪的丫鬟为妻。贾雨村一当上县太爷,立马取娇杏为妻;而贾环一当上贾府一把手,立马娶彩云为妻,此所谓“红灯帐底卧鸳鸯”是也。(红楼梦)里,甄士隐隐射宝玉,贾雨村隐射贾环。虽然兄弟相称,却无疑是冤家对头。详细论证,请参阅拙作“贾环得势与王熙凤落难”。
(12)金秋十月,惜春为尼,迎春去世。
“惜春为尼”,此众所周知,并不是什么新闻。我们需要考证的是惜春为尼的具体时间。我们判定惜春为尼的具体时间是在距元春省亲的第三年“金秋十月”,依据何在呢?我们看惜春判词:“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此处“三春”,是指“元、迎、探”,换言之,惜春为尼的时间,是在“元、迎、探”有结果之前。——如“之后”,则惜春谈不上“勘破”两字,充其量,只能称她为事后诸葛亮。七十四回,惜春对嫂子尤氏说:“我只知道保得住我就够了,不管你们,从此以后,你们有事别累我。”又说,“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教你们带累坏了我?”请注意,惜春的这些话,是对嫂子尤氏说的,而尤氏,正是贾珍之妻。此可证明,惜春为尼,与贾珍垮台有直接关系。我们据此可以推断贾珍出事不久,惜春便削发为尼。另外,我们可从这些话里。清楚地看出,惜春为尼的时间,是在贾府败落之前。(贾府败落,其典型性标志,是元春的“暴亡”。)我们再看惜春的“虚花悟”:“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这里面,“三春”,意含双关,即不仅指贾府“三春”,更是指元、迎、探“三春”,其中含义之一,无疑是指惜春为尼时,贾府至少在表面上,还是“桃红柳绿”的。元、迎、探“三春”,此时也还没有结果,故须“看破”。另外,它还明示出贾府此时依然处在“韶华”期。——此“韶华”,不正指元春还在皇后宝座上吗?六十三回,麝月所抽花名签,题词曰:“韶华胜极”,寓元春在黛玉死后的夏初得宠当皇后。麝月所抽花名签,主要“反映”贾府及众姐妹兴衰荣辱,于自己并无多大关碍,但这并不等于说与自己浑身不搭界。因为《红楼梦》经常是“一源万派”的。根据有关脂批,我们确知此花名签点明麝月乃是最后送春之人。(戚序本十八回诗云:“可怜转眼皆虚话,云自飘飘月自明。”此“月”正指麝月)。
或许读者要说,上述论证,只能证明惜春为尼时在贾府败落之前,并不能论证惜春为尼,时在“金秋十月”。此话不无道理。但,我们继续论证下去,问题就会游刃而解了。
还是惜春判词:“勘破三春景不长。”此实表明惜春为尼的时间,早在“元、迎、探”三春有结果之前。“元、探”根本不用论。我们只看迎春。迎春出嫁,时在“金秋十月”。——这一点,七十九回有明显交待。宝玉因晴雯冤死,生病一百天。但“四五十日后,就把他拘约得火星乱迸,哪里忍耐得住。……再过些时,又闻得迎春出了阁。宝玉生病,时在中秋节以后,即八月十五之后,加上“四五十日”,又“再过些时”,——我们姑且算它十天罢!这样算来,八月十五加六十天,当是十月十五。迎春“十月十五”左右出嫁,则死亡时间当在次年的“十月十五”左右。根据迎春判词,“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梁”,点明迎春出嫁一年后,迎春便被孙绍祖糟蹋而死。迎春死亡时间既已拈出,则惜春为尼时间也被拈出。把话挑明了说,即惜春为尼,是在迎春去世之前夕,(七十四回,迎春驱逐司棋,惜春撵走入画,作者将此两件事,写于同一回。此证明两者之间,时间上连接得极其紧密的。五十一回,薛宝琴“桃叶渡怀古”,隐寓迎春出嫁后,倍受欺凌;而“梅花观怀古”,隐寓惜春为尼后孤单、寂寞,内心无比痛苦。值得注意的是惜春的“团圆莫忆春香到”,这里面,惜春为尼后,曾跟谁“团圆”呢?我认为,当是跟迎春团圆。因为惜春、迎春都曾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丫鬟扫地出门,她们两人落难后“团圆”,必将会对自己一年前的“矢孤介”,深感后悔,故“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春香乃杜丽娘丫鬟,在《牡丹亭》里并非是重要角色,亦没有杜丽娘怀念春香之情节,此可证我们推断决非是凭空意测,空穴来风。薛宝琴用杜丽娘比附惜春,表明惜春心底里仍潜藏着对爱情的向往,对红尘的眷恋。一句话,惜春为尼,完全是被迫的,她深恐自己会被贾珍之流祸害。从这一方面来说,我们可断定,惜春为尼时,贾珍已出事,垮台。)——附记一笔:诗中“个中谁拾出婵娟,”此正点明此诗与惜春大有关系。我们知道,惜春是《红楼梦》里的画家,曾奉贾母之命画“大观园行乐图”,此画毫无疑问会成为贾府衰败后的反衬与讽刺。关于金秋十月,惜春为尼,迎春去世,简论到此。下面,写第十三小节。
(13)深秋时节,宝湘情事展开,贾芸,小红当红娘。
二十三回,有宝玉的“秋夜即事”,我在“从史湘云嫁宝玉说开去”一文中,对“秋夜即事”中所含的隐义,作了较为详细的分解。诗中“抱衾婢至舒金凤,倚槛人归落翠花”,极为关键。经我“探佚”,可证“抱衾婢”隐小红,即林红玉;“倚槛人”隐妙玉,即槛外人,意为小红,妙玉同是宝湘情事的牵线人,即“红娘”。这一点,在薛宝琴的“蒲东寺怀古”诗中,得到了全面的印证。详细情况,请读者参阅拙作“史湘云嫁宝玉说开去。”本文在此,不予重复。
四、冬季
(14)初冬,妙玉“肮脏到头”,宝湘成婚隐居。二十三回,有宝玉的“冬夜即事”,我在“从史湘云嫁宝玉说开去”一文中,对“冬夜即事”中所含的隐义,做了较为详细的分解。关于妙玉的“肮脏到头”,我在此不予重复,读者如有疑义,可参阅拙作“从史湘云嫁宝玉说开去”及“王夫人与林黛玉之死”两文。另:“宝湘成婚隐居”,我在此可作些补充。
二十三回,宝玉的“冬夜即事”:女儿翠袖诗怀冷,公子金貂酒力轻。我经“探佚”,得知“翠袖”典出杜甫“佳人”诗,进一步分析,可知此“翠袖”当指史湘云无疑。根据杜甫“佳人”诗,我们可断定史湘云恰如杜甫诗中“佳人”一样,将隐居山林,自食其力,而决不与世俗同流合污。黛玉在三十八回“问菊”诗中吟道:“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此实是赞美宝湘情事,而不是隐射自己。——宝湘成婚时,黛玉早已去世,故,黛玉可出面歌颂宝湘,再说,黛玉、湘云是宝玉的娥皇、女英,在某种特定情况下可相互对换。脂批指出,宝湘成婚后,“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我们看第三回,作者写宝玉,正是:“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
总之,宝湘成婚,时在冬季,他们隐居山林,生活极其清苦。四十九回,写宝湘大吃烤鹿肉,其时,恰在冬季,此实与宝湘的“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形成强烈对比。
(15)冬末,王熙凤去世
我在“贾环得势与王熙凤落难”一文中,论证了王熙凤之死,实与贾琏、贾环大有关系。贾母去世,使王熙凤失去了强有力的保护伞;而贾珍垮台,又使王熙凤失去了所倚靠的“冰山”。贾琏在这种背景下,因“头发事件”一怒休弃了王熙凤,紧接着,“墙倒众人推”的局面,马上出现了,故王熙凤,在一段短时间内,“知命强英雄”。然而,贾宝玉因不能忍受薛宝钗的没日没夜的“借词含讽谏”,加上其他因素,宝玉终于弃钗为僧了。贾府大权落在了贾环手里。贾环对王熙凤,可谓“深仇大恨”,在赵姨娘等人的协同配合下,贾环自然不会对王熙凤心慈手软。因为贾环是兽头、螃蟹、恶犬。王熙凤“躬亲贱役”,“扫雪拾玉”等情节,当发生在此际。而王熙凤因身受欺辱,日夜劳作,加之“四面楚歌”,这些,自不必说。更严重的问题在于王熙凤身患妇科隐疾,前八十回作者就不止一次地写王熙凤“下身淋血不止”。这岂能不要了她的命!!
说实在话,王熙凤该死的。我们知道,十五回,王熙凤借长安节度云老爷之手,害死了张金哥一对恋人,而自己却安享银子三千两。此事发生在秦可卿出殡时的冬末。脂批就此云:“阿凤心机胆量,真与雨村是一对乱世奸雄。后文不必细写其事,则知其平生之作为,回首时无怪乎其惨痛之态。”又云:“凤姐恶迹多端莫大于此件者,受赃退婚以致人命。”这两条脂批,清楚地说明了王熙凤将来之死,必是死于冬末。以照应《红楼梦》第五回《飞鸟各投林》中所述的“欠命的,命已尽”六字。
无独有偶,我们看六十九回《弄小巧用借剑杀人》,其时亦发生在冬末。小说写尤二姐死后,贾琏搂尸大哭,只叫“奶奶,你死的不明,都是我坑了你!”又悄悄跌脚说:“我忽略了,终久对出来,我替你报仇。”这里面,我们不难看出,王熙凤将来之死,当与贾琏有某种的关联,而且,毫无疑问,王熙凤将来的死期,也是在冬末,以报应王熙凤的两次冬末杀人。
王熙凤两次杀人,用的手法均是借刀杀人之计,而时间均是在冬末。她本人的死期也是在冬末。这在实际上,是一种结构上的对称法。这种对称法,可以说贯穿于《红楼梦》的始终。
《红楼梦》第五回,有王熙凤的判词,其中“一从二令三人木”,到底该如何解释?我在“贾环得势与王熙凤落难”一文中,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在此我略做些补充。
贾琏对王熙凤的顺从,是在元春省亲的第一“春”的春天(二十一回、二十二回);考贾琏对王熙凤的“冷淡”,是在元春省亲的第二“春”的夏天(六十四、六十五回);考贾琏对王熙凤的“休弃”,是在元春省亲的第三“春”的秋天。当年底、冬末、王熙凤死。事情很清楚,贾琏对王熙凤的顺从、冷淡、休弃,年序是一、二、三,时序是春、夏、秋,此正关合王熙凤的判词“一从二令三人木”中所特有的递进之意。换一个角度来说,王熙凤的“一从二令三人木”,实隐寓着贾琏对王熙凤一年“从”、二年“冷”、三年“休”之意。“一从二令三人木”的下句是“哭向金陵事更哀”,点王熙凤冬末死。但,仅此而已,它并不点王熙凤死在金陵,有迹象表明,她将死于狱神庙中。
第五回,写王熙凤的“聪明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这是写王熙凤二次冬末杀人,但算到最后,她把自己的命也“算”进去了,实际上,也就是说她遭到了报应,而时序,恰在“冬末”。“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这是写什么呢?应该说,这是写王熙凤临死前的状态。根据“性空灵”,“人散各奔腾”,可知王熙凤死时,她唯一的亲人贾巧姐不在身边。贾巧姐此时已被她的狠舅奸兄贾蓉、王仁卖到烟花卷去了,所以,王熙凤临死却闭不上眼。
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刘姥姥在王熙凤咽气时,守在了王熙凤的身旁,此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时,王熙凤拿班作势,抖尽了威风,而刘姥姥三进荣国府时,王熙凤不但“身微运蹇”,“躬亲贱役”,甚至已面临死亡,苟延残喘了。这二者之间,反差是极其巨大的。靖藏本四十二回在刘姥姥给贾巧姐取名一段有脂批曰“应了这话固好,批书人焉能不心伤。狱庙相逢之曰,始知“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实伏线于千里,此后文字不忍卒读”。此可证我上述的推断,当是正确的。王熙凤临死前,刘姥姥守在了王熙凤身旁,地点是在“嶽神庙”(笔者按:嶽神庙决非是监狱,脂批常把“嶽”简写成“狱”,致使许多红学家误解为监狱)。根据上述这条靖藏本脂批:我们确知,王熙凤临死前,将搭救巧姐出火炕的大事,托付给了刘姥姥,而刘姥姥,最终不负所托,完美地完成了这件艰巨无比的任务。
五十一回,薛宝琴的“淮阴怀古”写到了王熙凤被恶犬贾环欺压,最终被折磨致死;但同时,也写到了刘姥姥救贾巧姐,此所谓“一饭之恩死也知。”
“广陵怀古”,写贾巧姐,它紧接在她母亲之后,正如第五回判词,凤姐之后,紧接她女儿。——有红学家认为“广陵怀古”写的是晴雯,此显然不对。一、晴雯不是正册中人物,二、晴雯死时,贾府并未落难,更谈不上破败。因此,“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此背景,与晴雯死时完全不合,而与贾巧姐情况却完全相合。贾巧姐被刘姥姥救出火坑时,贾府被抄,彻底灭亡,因此,前后对比,能令人无限感慨(王熙凤死时,贾府并未被抄,而元春还在皇后的宝座上)
此处,“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得纷纷口舌多”正点贾巧姐曾经流落烟花巷,叫人看不起。甲戌本第六回有脂批曰:“老妪有忍耻之心,故后有招大姐之事”,正可与此参考、对看。关于王熙凤之死与贾巧姐遇救,简论到此。详情读者可参阅拙作《贾环得势与王熙凤落难》一文,此处不予赘述。
贾府第四年——春
(16)元宵节,元春暴亡。
在距元春省亲的第四年的元宵节,元春“暴亡”。此时,贾府刚好满“三春”。这里面,我们是以元春省亲为起始点的,那么,问题来了,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以元春省亲作起始点呢?那是因为一条脂批的缘故。甲戍本第一回,雨村在中秋节对月寓怀,口号一绝云:“时逢三五便团圆,……”脂砚用朱笔眉批:“用中秋诗起,用中秋诗收,又用起诗在于秋日。所叹者,三春也,却用三秋作关键。”这条脂批,极为重要,它告诉我们,《红楼梦》故事,结构安排,大致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中秋诗起,中秋诗收”,点明首尾呼应,则《红楼梦》全书结束,时在中秋节。“起诗在于秋日”,明显是指海棠诗社。而“所叹者,三春也”,是什么意思呢?我们经过探佚,可确知“三春”,指的是贾府三年。“却用三秋作关键”,指的是贾府的三个秋季,此即“三秋”。但,“三春”也好,“三秋”也罢,必须有一个起始点。这“起始点”,根据书本描写,明显是以十八回的元春省亲为标志。(此说决非笔者所创。庚辰本十二回脂批云:后大观园方是宝玉宝钗黛玉等正紧文字,前皆系陪衬之文也。)
我们了解了“所叹者三春”的真实含义,即可知道,元春省亲三年满后,在第四年元宵节“暴亡”,真是合情合理,而且巧妙之极。它宣告了贾府三个“春天”已经过去,随着元春的“暴亡”,贾府迅速走向灭亡。元春“暴亡”,详情请参阅拙作“浅探贾元春之死”一文,此处不予重复。但,我在此可作些适当补充。
我们知道,宁国府的贾珍,是祸害宁、荣两府的罪魁祸首。贾珍早在宝玉弃宝钗前即已垮台,它的垮台,直接后果是招致贾琏休弃王熙凤,并使王熙凤最终被害于贾环之手。另外,他的垮台,使惜春如惊弓之鸟,为了不受连累,赶紧去当了尼姑。脂批为此哀叹:公府千金至缁衣乞食,宁不悲夫!所有这些,只不过是“直接后果”,其“间接后果”,危害更大。因为他最终导致了宁荣两府的彻底灭亡。我们根据“探佚”,可知贾珍的毒害,是逐步地蔓延开的,先是宁府,后是贾府,最终一锅端,被抄家。
我们先说贾珍之毒害,如何“传染”到荣府的。
《红楼梦》十八回,有贾元春“点戏”一段。脂批指出,“所点之戏剧伏四事,乃通部书之大过节大关键。”其中,第一出“豪宴”,脂批云:“一捧雪中伏贾家之败。”我们知道,“一捧雪”原是古玩名,故事的背景乃是从严世蕃为要得到王家的“清明上河图”而致祸一事演变而来,《红楼梦》第四十八回,描写了贾赦依仗着贾雨村,坑害了石呆子,致使石呆子“不知是死是活”。贾赦坑害石呆子,其最终目的,无非是为了强占石呆子的古扇。此与严世蕃为要得到王家的“清明上河图”而致祸,实有暗通之处,如若不然,脂批所云“一捧雪中伏贾家之败”岂不荒谬?我们明白了这一层,即可知道,荣府之败,是由贾赦致祸而引起。
但是,在《红楼梦》里,荣府之败,最初是由宁府之败而引起的。而宁府之败,又是因贾珍而引起的。
——当然,贾赦、贾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而帮助他们干坏事的贾雨村,更不是好东西!书中平儿曾骂:“都是那贾雨村,什么风村,半路途中那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认了不到十年,生了多少事出来!”另外,十七回有脂批云:“此处渐渐写雨村亲切,正为后文地步,伏脉千里。”这些,都足可以证明贾雨村将来要累及贾府。(“好了歌注:”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旁批:贾赦雨村一干人。贾赦、雨村,二人相提并论,一并坐牢,其间消息隐约可通。上述,虽写的是贾珍、贾赦,但其归结点,却在元春。元春被宁荣一帮坏蛋所祸害,最终蒙冤而死。
(17)贾兰“出将入相”李纨得享晚韶华
根据李纨的“判词”及曲子,我们确知贾兰后来“出将入相”,使他的母亲李纨得享“晚韶华”。但,贾兰的“出将入相”时间并不长,突然就一命呜呼了,——这当然是因为战争的缘故,可问题在于,李纨用儿子性命换来的“带珠冠,披凤袄”,值不值?作者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只这带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无常性命。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这话里,明摆着是说她得不偿失.我们再看判词: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把话挑明了说,是说李纨虽然是“老来富贵也真侥幸”,可儿子没了,丈夫也早已故去了,你说,她有什么幸福可言?!更何况“问古来将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一句话,贾兰只落了个“虚名儿”,什么狗屁意义也没有!这里面,明显透露出了作者潜意识里所具有的反清之意。
五十一回,有薛宝琴的“钟山怀古”诗,诗中,隐寓着李纨的终身之命运。“名利何曾伴汝身,无端被召出凡尘”,这当然是指她“带珠冠,披凤袄”,可“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他人嘲笑频”却是说她不值得人们羡慕、嫉妒,与“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意同。
贾兰上战场,年纪很小,不过,历史上岳飞上战场,年纪也不过十三、四岁,此不足为奇。
第一回《好了歌注》“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为故乡”,我认为,此与贾兰大有关系,或许是写他在元春“暴亡”后,立马“爵禄高登”,随即他又“昏惨惨黄泉路近”,不幸战死沙场。《好了歌注》:“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旁批:贾兰贾菌一干人。此可供我们参阅、思考。(我认为“破袄”,“紫蟒”以及李纨曲子中的“胸悬金印”等等,都不过是一种比喻,不能把它看得过于实在。)
关于贾兰“出将入相”,李纨得享晚韶华,简论到此。
(18)清明节,探春远嫁爪哇国
元春“暴亡”后,贾府失去强有力的政治靠山,贾府之败落,势成必然,但,此时并未被抄家。作为“才自精明自志高”的探春,在这关键时刻,决不会让命运随波逐流。她要主动出击,闯一番“事业”;最起码,也得逃离贾府,逃离这是非之地。只要有机会,探春将会毫不犹豫地弃贾府而去的。我们经过“探佚”,确知探春远嫁爪哇国,其时间紧接在元春死后的当年清明节。(二十二回,探春所作风筝谜语下有脂批曰:“此探春远适之谶也。使此人不远去,将来事败,诸子孙不至流散也。悲哉伤哉。据此,探春远嫁在贾府被抄之前,毫无疑问。)
根据探春判词:“清明涕送江边望,”可知探春清明节远嫁,上船地点当是在南京。而判词中“两人放风筝”,此“两人”,想必是赵姨娘和贾环吧?关于探春远嫁爪哇国的详细论证,可参阅拙作“探春远嫁爪哇国”一文,我在此处不予重复。
(19)芒种节,史湘云溺水而亡
“史湘云溺水而亡”,这一点,我在“证史湘云之死”一文中,有较为详细的论证。这里不予重复了。需要论证的是史湘云之死的具体日期,定为“芒种节”,依据何在?
一、黛玉、湘云是宝玉的娥皇、女英。黛玉是芒种节死的,则湘云也应当在芒种节死,这样的安排,比较地合理。
二、黛玉是花神,而湘云也是花神,我们看“广群芳谱”卷三十五:“盖色之美者惟海棠,……以其有色无香,故唐相贾耽著《花谱》,以为花中神仙。”这里面,称海棠是花神,换言之,湘云是花神。(六十三回,湘云所抽花名签,正是海棠)
三、黛玉的“葬花词”,隐寓黛玉的死亡。其中“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我们可解释黛玉后被贾环之流的“梁间燕子”所诬陷,迫害,终致死亡,从而导致了“香巢”成空;可紧接着的一句:“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这句话该怎么解?毫无疑问,这一句绝不是指黛玉自己。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一句,当应在湘云身上,因为湘云之死,正好在黛玉之死的次年,而死之时间,也正在“花神退位”的芒种节!湘云在芒种节死亡,此正可谓“人去梁空巢也倾”。——请注意,黛玉写自己,是“香巢”,因“梁间燕子太无情”,故此“香巢”,也就是空巢。而黛玉写湘云之死,是“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此“巢”,已不是空巢,而是实实在在的宝湘成婚后之“巢”!我们如此解释,难道能说没有一点道理么?(六十五回麝月所抽花名签“开到荼靡花事了”,在此照样适用)总之,黛玉、湘云是宝玉的娥皇、女英,又都是花神,她们在“花神退位”的芒种节,一前一后的走进死亡,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呢?——详情请参阅拙作“证史湘云之死。”
贾府第四年——秋
(20)中秋前夕,贾府被抄
七十四回,“惑奸馋抄检大观园”,探春有这样一段话:“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生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这段话,至少证明了两点:一、甄家在中秋前夕被抄家,二、贾家“也渐渐的来了。”早晚将与甄家一样,也被抄家。七十五回,贾珍之妻尤氏道:“昨日听见你爷说,看邸报甄家犯了罪,现今抄没家私,调取进京治罪。”那么,贾母听说甄家被抄,反应怎么样呢?小说写贾母听了不自在,叹说且别管人家事,赏月要紧。脂批云:“贾母已看破狐悲兔死,故不改正,聊来自遣耳。”上述,可见甄家在中秋前夕被抄,乃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而贾家将来被抄,也绝无疑问。
我在拙作《贾府乃假府,甄府是真府》一文中,较为详细地论证了“贾府、甄府,乃是一府”的观点,换言之,贾府、甄府,乃是“曹府”——即曹雪芹在南京的“真正之家”的分身描写,而“甄贾宝玉”,也即是“真宝玉”本人的分身描写。另外,第一回“好了歌注”;“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句旁,脂批:宁荣既败之后。“衰草枯杨”正是中秋之景,此可佐证贾府被抄,当在中秋节之前。这些话在这里明确地提出,是什么意思呢?这意思归结一句话,即甄家被抄,实是隐射贾家被抄。它点明了贾家被抄的具体日期,将同贾府一样,是在中秋节之前夕!
贾府被抄,景况极其悲惨。不用说,贾赦雨村一干人一并坐大牢,连在贾府称王称霸不到一年的贾环之流,也“于今落釜”,(宝钗“螃蟹咏”)一并遭殃。至于底下人,发卖的发卖,配人的配人,“树倒猢狲散”,不用细说了。贾府此时真成了第五回“飞鸟各投林”中所说的: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接下来的情节,当是甄贾宝玉合二为一。同登“太虚幻境”。值得注意的是,迎接甄贾宝玉“登堂入室”的人,竟是尤三姐!(根据靖藏本脂批,恕不引文)此非同小可!!!尤三姐是什么人?她美丽、刚强、有反抗性,有主见,更有决断,但她绝不贞洁,不是烈女和圣母。她与贾珍、贾蓉极不干净。她最后自行择夫,绝不淫荡,一心一意地恋着柳湘莲,此真挚的爱情,无人能比。然而,因柳湘莲的误解,似不能原谅她的不贞,她竟一死了之。对她这样一个人,曹雪芹是如何看待的呢?毫无疑问,是热情歌颂,充分肯定的。
六十六回有正本有两条脂批说得实在是太好了:“余叹世人不识情字,常把淫字当作情字;殊不知淫里无情,情里无淫,淫必伤情,情必戒淫,情断处淫生,淫断处情生。三姐项下一横是绝情,乃是正情。湘莲万根皆削是无情,乃是至情。生为情人,死为情鬼,故结句曰"来自情天,去自情地,”岂非一篇情文字。“尤三姐**时,浓妆艳抹,凌辱群凶,择夫后念佛吃斋、敬奉老母,能辨宝玉,能识湘莲,活是红拂文君一流人物。”雪芹安排尤三姐迎接甄贾宝玉,进入太虚幻境,其深刻的思想意义,实在是不同凡响的。它充分证明了《红楼梦》的主题,绝不是什么“色”、“空”,而是“证情”。
(《红楼梦》在前数回安排秦钟、秦可卿早死以点“情”,中部写尤三姐之死,冷二部出家从另一角度点“情”,最后又以尤三姐“前引”一干情鬼入案以“证情”。总之一句话,“一情”到底,另:虚写的《红楼梦》书名之一的《情僧录》,更是明点此意。我“探佚”得知《红楼梦》书名乃雪芹亲手所题,而《情僧录》书名,乃雪芹信笔所至,点题所需,世上绝无《情僧录》一书。有关论证,在此不引)。
按理说,中秋佳节,甄贾宝玉同登“太虚幻境”,《红楼梦》也该结束了。其实不然,它还有一条小小的“尾巴”。脂批曰:“起用葫芦字样,收用葫芦字样,”“青埂峰时缘了证情,乃不出士隐梦”。此说明“红楼梦”最终还是回到了坚实的大地。作为伟大作家的曹雪芹,是不会让甄贾宝玉生活在虚无飘渺的天空中的,甄贾宝玉永远也跳不出“情榜”去!曹雪芹赋予《红楼梦》这样的现实主义的结尾,实在是不同凡响的。我们只能惊服于曹雪芹的无比的伟大。
本文写到此,基本上写完了,但为了使读者一目了然,我作如下表格以供参改:
脂批所谓“所叹者,三春也,却用三秋作关键”示意图
作者说明:上表、上图,错误在所难免,内容上亦难免挂一漏万,谨请读者见谅。至于我把贾府被抄之日期,定为八月初,只不过是我一家之言,仅供读者参考而已。
红楼梦探佚系列写到此,暂告一段落。我衷心地感谢红楼艺苑网站及全国广大红学爱好者对我的支持、鼓励和厚爱。并衷心地谢谢读者,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