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部《耕耘》]
第7节 第七章 分 裂
眼睁睁看着三百块钱奖金落入吉大庆手中,红眼睛不气死才怪。要知道,平日里跟他红眼睛下象棋,吉大庆那是十有**都是输,那么,吉大庆有什么资格拿那三百块钱的奖金呀?
怒火冲冠跑回到家里,红眼睛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给小儿子高福达几巴掌,训斥一顿,赶出家门。
因急火攻心,红眼睛病倒啦。
象棋比赛,高福达根本没有去参加。人家连做工都不愿雇你,你却为了三百块钱,而丧失人格去参加人家举办的比赛,高福达认为这是一种耻辱。做人要有骨气,不能为了钱出卖自己人格,他高福达才不是那个高大禄。
元旦庆祝活动,惹得红眼睛一家人对郁锋涛恨得要命,就连高福菊这个对郁锋涛怀有情愫女孩同样是恨上。他们愤恨郁锋涛手上有几个钱,假奇特死了,学人家城里搞什么元旦庆祝,才导致他们家庭闹不和。
被赶出家门的高福达,这一回狼狈不堪,平日对叔叔一家人是左看不顺眼右看不顺眼,没想到一夜间落到要厚着脸皮食宿在他们家。
人穷志短。
高福达哑巴吃黄连呐!
经历了不幸,高福达尤其羡慕郁锋涛能出生在那样一个开明、有远见家庭,一次又一次失败,家中无分文,他母亲还是那样支持他。咳,人比人,气死人呐。不要说多,他高福达能有郁锋涛现在的一成好,就行了,那他不会有眼下……
两天后的黄昏,高福达把他姐姐约出村东口。
不见不怪,一见吓一跳。
高福菊不会想到,才两天不见面,弟弟便判若两人——目光呆滞,精神沮丧,面容憔悴,情感闸门一下子关不住,泪水涟漪,心疼起来,暗暗咒骂郁锋涛是魔鬼,把她弟弟害成眼前这个样子,恨不得马上跑到郁锋涛跟前去,责问他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不举办象棋比赛,他会死呀——
“福达,你找阿姐有事吗?”高福菊爱怜地问,“有什么事,你就说吧,这两天千万别回家,阿爸还在气头上呢——”
眼角噙着酸楚泪水,高福达哀求道:“阿姐,阿叔的家,我实在呆不下去了。你帮我去找找锋涛,叫他收我去做工吧。只要管我饭吃,让我晚上睡在他家里,工钱给不给都无所谓。”
“你——”高福菊一对眼睛因惊讶瞪着跟铜环似的。也不知过去多少长时间,高福菊这才缓过神,困惑地问道:“他跟 我们是冤家仇人。你连他举办的象棋比赛都不肯参加,你却要去给他做工,还连工钱都不要,这不是更大耻辱吗?”
高福达急了:“这不一样,阿姐。”
——不一样?这有什么不一样?高福菊被弟弟说糊涂啦。
可是到底是怎么一个不一样,高福达急赤了脸也说不出个道道来,心头觉得两者就是不一样,有本质上不同。
“要不,你去外婆家玩几天吧,福达?”高福菊一脸忧虑,她不是没跟郁锋涛打过交道,深知郁锋涛这家伙次数找多了,那绝对是猪八戒十八变——没有一副好嘴脸。再去找他,说不定会被他轰出,岂不是自取其辱:“咱阿爸是锋涛的大仇人,那么多次害他,他现在恨死了咱阿爸,还会收你去做工吗?”
跟一个受伤小孩一样,高福达泪水汪汪,愤怒地盯着姐姐:“去外婆家,能呆多久?告诉你阿姐,这个家,我死也不回了,要我回那个家,我还不如去跳潭死了,跟在那个死老货后面,永远是穷,没有奔头日子,又一点自由没有,还天天挨骂。你到底去不去帮我问问锋涛,就一句话?”
“好,好,好。我帮你去问问。”高福菊也急了,生怕不答应弟弟,他会干出傻事。但是一提到郁锋涛,高福菊现在是心惊胆战,毛骨悚然,再者,确实是无脸去见他。然而,眼下她弟弟已经是无路可走,仅有这么一条路了,高福菊只得硬着头皮去试试看看,碰碰运气啦。
当下,没有回家,高福菊直奔独松山。
一路上,高福菊战战兢兢,诚惶诚恐,没见到郁锋涛,脸已经红到脖子上。她不知道这一去,结果会怎样?她对最后一次去找郁锋涛的情景,记忆犹新呐!说不定,这一次会更加难堪,甚至要遭到郁锋涛侮辱。
到了郁锋涛草寮门口,左右徘徊,仿佛有一双巨手在推着她,高福菊就差那么一口勇气不敢推开半开的门,一脚迈进去。
“你怎么在这里,福菊?”不知什么时候,郁锋涛打开门,走了出来。不等高福菊开口回话,郁锋涛傲气凌人自顾自的朝李椰毕他们那间草寮走去,把高福菊冷落在那儿。
窘迫地站在那儿,高福菊心里非常不平衡,暗暗大骂一句,有钱就那么了不起呀!要是我有钱,我绝对不像你一样——一副大狗不吃屎模样。
大概是十分钟光景,郁锋涛回来了,没有理睬高福菊,自顾自地走进草寮。
——弟弟都走投无路,而郁锋涛却在她面前大摇大摆地摆着臭架子,高福菊差点要气得吐血。欲想离开而去,然而弟弟无助、忧悒目光又浮现在眼前,高福菊只得吞下心头之气,厚着脸皮跟在郁锋涛后头走进去,她也只能这么做。
见高福菊跟随进去,郁锋涛坐下后,望了一眼,信口问了声:“福菊,你找我有事吗?”
“锋涛,福达被我阿爸赶出家,没地方去了——”
“……哈哈,他没地方,你跟我说这个干么?”
“他想到你这里做工。工钱无所谓,只要你管他吃管他住就行了,好不好?”
“福菊,明白告诉你——不好!我这里不是收容所,更不是慈善机构。叫我雇仇人儿子做工,这不是天大笑话吗?你回去好好问问你父亲吧,这几年下来,他坑害我——锋涛多少回了?特别是在我——锋涛陷进逆境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理,最最最艰苦那一、两年里,你父亲竟然落井下石,到了丧心病狂地步,你看看他,那心有多毒了啊!”
“……,锋涛,我阿爸那样坑害你,我们都恨他,可他是父亲,做儿女的又能怎样呢?稍微劝说他一句,他就大发雷霆,更不要说敢骂他了。”
“不要把自己说的这样可怜,福菊,这没用。要我雇仇人的儿子做工,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回去跟你弟弟说,不要以被赶出家做借口,要我可怜他雇他做工,这不可能。我已经跟你说过,我这里不是收容所,更不是慈善机构。我奉劝他一句:一个青年人,要有志气,更要学会独立,靠自己的智慧、双手去创造;宁愿饿死野外,也不乞求仇人的怜悯!”
“锋涛,你说的是。可是福达不是你,他没有文化,没有出门过,更没有你那样的父母亲。我阿爸眼睛红你三百块钱奖金,逼福达参加你的象棋比赛,才被我阿爸赶出家。你就救救福达吧,他现在真的是无路可走了,锋涛,求求你了——”
“他无路可走,关我什么事呐,我又不欠你们。”“你赶紧走吧,我们马上要收工回家了,让大家看见你,会笑你。我再次明白对你说,福菊,你说的再可怜,这件事——照样不可能,因为我——锋涛还没有高尚到如此程度!”
下了逐客令之后,埋头自己的事,郁锋涛不再理睬高福菊。他觉得高福菊很可笑,把他郁锋涛当成傻瓜一个了。要是被她高福菊几句话说动心,那么,今天给他郁锋涛做工的人根本不会是村里最穷人家。
——俗话说的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红眼睛家发生的事情,郁锋涛早已听说了,正乐着呢,巴不得坑害他那些人的家庭一个个都闹分裂。哈哈哈,那他郁锋涛就有热闹好看,可应了一句古话: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不报。
悄悄地瞅了一眼,离开而去的高福菊,郁锋涛心里底头发出一阵愤慨:福菊,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个女孩子,说几句可怜巴巴的话,我——锋涛就会依了你,那样的话,我还不如连你那个丧心病狂的畜牲父亲也雇了。明白告诉你,我——锋涛不是一个圣人,只是一个从苦难堆里爬出的普普通通一介草民,肚子没大到能撑船的境界。回去好好想想你那个丧心病狂的畜牲父亲吧,他是怎样三番五次坑害我?就你脸皮厚,还有脸要我雇你弟弟做工,做梦去吧。
……走出草寮,高福菊眼泪快要掉下来。
没想到郁锋涛竟然会这样没人情味,她一个女孩子家放下脸求他,他都无动于衷。高福菊又气愤又委屈,泪花在眼里滚动,埋怨地盯着郁锋涛。气愤归气愤,委屈归委屈,高福菊终于明白一个道理:父做孽,子受罪。不管怎么说,是她父亲坑害人家在先,并且不是一次两次,也怪不得人家郁锋涛是冷血动物,不答应雇她弟弟做工。
到了村口,看到弟弟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高福菊眼泪闸门一开,泪水哗啦啦地淌了下来。此刻,她恨自己无能,不能拉弟弟一把。趁着弟弟未抬头之际,高福菊赶紧擦干泪水。
听到脚步声,高福达见姐姐归来,眼睛一发光,即问道:“阿姐,锋涛答应了吗?”
痛苦地摇摇头,唉叹一声,高福菊爱怜地搂着弟弟肩膀,然后把情况说了一遍。
立即成了瘪气皮球,高福达发光眼睛又呆滞无神,气愤愤地说道:“都是那个死老货害的——”
——这就是命啊!高福菊心里底头再次唉叹一声,然后用郁锋涛的口吻,说:“福达,锋涛要我奉劝你:一个青年人,要有志气,更要学会独立,靠自己的智慧、双手去创造;宁愿饿死野外,也不乞求仇人的怜悯!”真是好奇怪,每次郁锋涛说的话,高福菊能够牢牢记住,一字不落下。
“我能跟他比吗?”高福达火起,一推姐姐:“我要是能跟能他比,会落到这个地步吗?”
“他是男孩子,你也是男孩子,你为什么就不能跟他比?看看你这个样子,能有什么出息你——”高福菊同样是火了。
遭到姐姐这么一呛,高福达哑口无言。但是福达不死心,在他看来,郁锋涛是个读书人,应该讲道理,不能把他父亲的罪恶加在他头。苍天在上,从始至终,他高福达对他郁锋涛不曾有过任何恶意,相反是羡慕他郁锋涛,总想跟他郁锋涛交好。故而,高福达认定是姐姐一个女孩子家,放不下脸去求郁锋涛。要不然的话,像郁锋涛这样一个老帮助困难人的活雷锋,怎能不帮他这个落难之人呢?
高福达把自己当作是个落难之人,然而在郁锋涛眼里简直是不值得一提,不外乎是一场平平常常的父子之间吵架而已。所以,苦苦度过了两天之后,高福达亲自去找郁锋涛。
仍然和前天一样,郁锋涛丝毫不可怜、怜悯、同情高福达,而且一瞧见高福达,马上唬着脸,不容高福达开口,即厉声喝道:“高福达,你要是知趣的话,马上给我离开。告诉你——福达,别拿你那么一点不起眼的事烦我,我这里不是收容所,更不是垃圾站。”“你那个丧心病狂的畜牲父亲是怎样对待我——锋涛?你居然还脸跑到我面前来,要我雇你做工,我要是你呀,早一头撞墙去死啦——”
遭到郁锋涛这么不留情面的一顿羞辱,高福达一张脸憋得比被太阳晒过的猪肝还难看。不敢抬头,高福达唯唯诺诺地喊冤道:“锋涛,我阿爸坑害你,我没坑害你,你羞辱我,我不会恨你,可是你不能把我阿爸的罪恶全压在我头上。我一直很羡慕你,佩服你。我阿爸坑害你,我没脸跟你交好,……”
“福达,不要说的那么好听。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参加父亲的冤家、仇人举办的比赛是耻辱吗?那在你父亲的冤家、仇人手下做工,不是更大耻辱吗?”郁锋涛忙着自己手上石雕,眼皮不抬一下,他不会相信高福达的话。有怎样的父亲就有怎样的儿子,他高福达走投无路了,还谈什么耻辱呢?要是真是一个有骨气的人,面临死亡威胁,照样不会低头,他郁锋涛当初在那样逆境之中,又向谁低过头?
向郁锋涛跨进一步,高福达信誓旦旦:“锋涛,这不一样。”
倏地停住手,郁锋涛霜剑出鞘般目光逼视高福达:“不一样?那你倒说说怎么不一样,我——锋涛今天倒要听听。”
挠着头,高福达憋红着脸,羞愧地说:“锋涛,我没你的文化,解释不来。反正,我就是觉得不一样。你说说,锋涛,要是我参加了象棋比赛,能赢第一名,可是那三百块钱奖金,到时还不是全被死老货拿去,我自己一分钱得不到,这有什么意义呀!”“锋涛,我根本不想变成那个死老货赚钱工具,只想在你身边,跟你一样——干一番事业。我现在已经被赶出家,无路可走。那个家,我再不愿回去。你就雇我做工吧,锋涛,只要管我吃管我住就行了,我不要你工钱。”
目光如炬地凝视高福达,郁锋涛静静地观察他,从他忧愁的神色,真诚目光,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将心比心,郁锋涛能够体会到高福达眼下痛苦、无助的心境。忽然在郁锋涛脑中闪出一个馊主意,他何不将高福达从家庭中分裂出来,打击那些老古董,这不是等于向落后传统、愚昧风俗挑战,给全村青年们树立一个榜样?
——想到这儿,郁锋涛目光不再那么凌厉,脸上露出三分笑意,说:“福达,我们都是青年人,我能晓得你眼下困难。要是你真的不回到你家去,我可以让你到我这儿做工,我会给你工钱,但是我不管你吃饭,不管你住。不过,我要说明一点的是:要是日后被我晓得你是在演苦肉计,或者你在两年内就回到家里的话,你不但不能留在我这里做工,而且要把工钱如数退还给我。”
把胸膛一挺,高福达发誓:“锋涛,我要是有半点骗你,我全家人死光光,我上山砍柴被老蛇咬死!”
郁锋涛一言九鼎:“那好。明天,你签了合同后,就可以正式上工了。”
“嗯!”激动,亢奋之余,高福达又为难了:“可是,可是,可是我去哪里食宿呢,锋涛?”
郁锋涛站起来,收起笑容,看着高福达:“这点小事情,你都解决不了,那就算啦——”
“好,好,好。”高福达生怕郁锋涛不要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