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部《耕耘》]
第4节 第四章 暗中传授手艺
新招的二十个人,先是上山去开采石头,等半个月后破碎机水泥浇灌的地脚栓干了,全安排去破碎石料。
破碎机响起的当天,破碎机原先的主人一个个气得欲将捏碎手指头,个别人更是气急攻心而晕过去。
开始那几天里,人们看到高力国一直在破碎机前跑来跑去,有时候还动手拿起锄头帮着扒石料。
可能是因为第六天下着毛毛雨,大家才没看到高力国。
天,很冷,外边仍下着毛毛雨。
喝茶的时候,郁锋涛无意中往窗口瞄一眼,看到有个脑袋趴在窗口中,但是脑袋很快就消失。
无奈地摇摇头,郁锋涛索性起身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外,往窗口外一看,高力国正在爬上他刚才站脚的石头,那石头不知什么时候垒在窗口下,一定是高力国的杰作吧。听到动静,高力国转头朝门口这边一望,吓地差点要摔倒,一脸的慌张。没有责备,郁锋涛笑容可掬地朝力高国挥挥手,示意他过去。直到郁锋涛第三次挥手了,高力国才胆怯地朝郁锋涛走去。
进了草寮,郁锋涛发现高力国脸都冻得发紫,衣服穿的是如此单薄,叫人看的,很是可怜人和心酸。郁锋涛赶紧去把手炉拿给高力国烤火,一边叫高力国坐在椅子上。
——郁锋涛这个草寮,从外边看跟其它草寮一个样,并不会引发人多瞧一眼,但是一走进,你会大为惊讶:石桌,石椅,石凳,连茶几同样是石头。那些石椅、石凳一到冬天,便有坐垫和靠背,所以是冬暖夏凉。
接着,郁锋涛又给高力国沏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力国,你是不是很想学石雕?”
显得极紧张,高力国没说开口,只是狠劲地点下头。
目光如炬,郁锋涛一对真诚目光凝视高力国,有一股暖流缓缓地传进高力国体内,在这毛毛细雨的寒冷冬天,高力国这个残废人冰冻的心一下得到温暖,如同是刚刚出笼年糕——热呼呼,滋润润!看到高力国减去了三分胆怯,郁锋涛笑哈哈地:“力国,学石雕刚开始时,是非常苦,手会起泡出血,第二天肩膀痛的抬不起来,这些,你不怕吗?”
“我不怕!”高力国一对目光灼热地看着郁锋涛,不假思索,信口脱出。
不期然而然,一束赞赏目光从郁锋涛眼里迸发而出。似乎在想着什么,突然一抬头,郁锋涛脸庞三分严肃,说道:“明天起,你可以跟我学石雕。但是这件事,你不允许对任何人说,包括给我干活的那些人,特别是你父母亲,只在他们还在人世,你都绝对不允许对他们吐露半个字;还有,在你未出师之前,我不会给你一分钱。你呢,还是装着和以前一样来我这里玩。这些,你能做到吗,力国?”
“能!”高力国欣然自喜,按捺不住心底里头亢奋,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差点摔倒在地。
瞧高力国滑稽的跟猴子似的,郁锋涛感觉他简直太可爱了,叫人不忍心对他有丝毫伤害。
——郁锋涛出去了。
不到两分钟上,郁锋涛带着彭海疆、李椰毕回来了。
指着高力国,郁锋涛对彭海疆、李椰毕说道:“从明天起,他就是你们两个的徒弟,你们要好好教他,……”
“教他——”彭海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锋涛,你是不是疯了,教他?他连锤子会不会拿得动,还是个问题呢!”
“我会。我力气很大。”高力国比常人还要自信十分,口气大的可以吓死一头大象,连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郁锋涛同样是一惊。
笑眯眯的,郁锋涛说:“行!只要力国有这份自信,又能吃苦学,就给他一点时间试试。这件事,仅是我们四个人晓得,除此之外,不得有第五个人知道。椰毕,你回到家后,也不得对你父母亲吐露半个字,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放心,锋涛,我不会说的。”李椰毕嘴上是这么说,可是心头直犯好笑,郁锋涛今天肯定是哪根神经出了大问题,高力国这么一个侏儒能石雕,连蚂蚁都会飞上天啦。
高力国出去后,郁锋涛对彭海疆、李椰毕说:“我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想的。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放下力国行不行不说,看他那么一个残废人,父母亲现在几乎是动不了,难道我们不应该给他一口饭吃吗?这一点,你椰毕比我更能体会他内心的痛苦。换句话说,这山上的石头是全村人的,不是我——锋涛一个人,我用它们日子富裕了,更理应该照顾同一个村里贫穷的乡亲,才对得起自己良心!”
这话说的,李椰毕汗颜不已。
皱着眉头,彭海疆胆怯兮兮样子,戏谑道:“锋涛,你说话口气咋跟你大舅一个样。要不是你站在我面前,我刚才肯定会以为又你是大舅在训诫我这个傻儿子呢——”
“哈哈……”郁锋涛和李椰毕情不自禁大笑开。
郁锋涛说:“表哥,你说,要是没有三个阿舅无私帮助,那么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家庭,我能读完初中,接着上高中吗?”
别说是彭海疆听了表弟的话后,甚是感动,就是李椰毕听了,同样是感动十分,郁锋涛就是这么一个情义之人,别人的恩情,他一辈子牢牢铭记在心,而且总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在别人毫不知情下,高力国第二天成了独松山石雕厂秘密一员,而且郁锋涛对他这个残废人特别照顾,早上藏在郁锋涛卧室里学习文化,下午才跟彭海疆、李椰毕学手艺。尤其是郁锋涛想的非常周到,考虑到高力国家里困难,他便悄悄地给高力国出了个馊主意:早上吃饭时候,高力国诓骗父母亲,说是中午不回家吃饭了,随便装点饭带走。中午时候,郁锋涛就从家里带饭给他吃。——因为高东洋、祁桂花夫妻眼下已经无力去管高力国这儿子了,只要他回家不闹,就是对他们最最最省心的事,其余的,他爱怎样就怎样,由着他去。
大千世界,果真是无奇不有。
叫郁锋涛两眼发呆的是,这个高力国还是头倔驴子,第三天下午就跟彭海疆、李椰毕发生冲突,硬要他们两个教他石雕,居然口出狂言,指责李椰毕的狗雕刻的实在太难看。一气之下,李椰毕跟他吵了起来,别看他才半人高,可是一点不让人。情急之下,彭海疆赶紧跑去把郁锋涛叫过去。
不等郁锋涛开口,高力国倒来个先发制人:“师傅,你给我评评理,你看看椰毕这头狗雕刻的是不是太难看了?”
愣了一下,郁锋涛问道:“你先说说,它难看在哪?”
指着李椰毕那头即将要完工的狗,高力国毫不客气地指责道:“狗是有灵性的,师傅。椰毕应该把狗头雕刻的稍微往上抬高点,吐出一点舌头,可他这狗雕刻的低垂着头,连舌头也不吐,跟一头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晦气死了。”
经高力国如此一说,郁锋涛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一头具有灵性的狗,心不由衷地赞赏地点点头。但是郁锋涛仍然面带三分严肃,对高力国说:“力国,你说的是有道理。但是他们两个叫你继续练打石头,并没有错啊?你要先学会基础的东西。”
“师傅,打石头这手艺,我已经会了,我还会石雕呢!”高力国抬头仰望着郁锋涛,目若耀星,自信逼人。
别人以为是高力国是在吹牛,他说的的确是实话。这两三年来,其实高力国成了独松山一分子,在独松山听的、看的多了,回到家的高力国抑制不住好奇心,更按捺不住手痒痒,于是用竹子做了几把刻刀,到田里挖了一大团白泥土,学着郁锋涛石雕,却也是无师自通。俗话说,艺高胆大。否则的话,高力国哪敢当着郁锋涛这个石雕大师面前,说出如此大话。
不知是出于什么用心,郁锋涛居然对高力国说道:“力国,你要是能把椰毕那头狗雕刻完,从明天起,你就不必练打石头了,否则,你还是继续练打头,这事没有什么好商量。”
初生牛犊不怕虎。
蹒跚地走到石狗前,毫不犹豫拿起刻刀,随着手起刀落,高力国一声惊叫:“哎呀,怎么这样硬啊——”
“哈哈……”三个人被高力国的滑稽逗地哄堂大笑。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
不临深谷,不知地之厚也。
这个高力国天真的很,他平时看到郁锋涛石雕时跟他雕泥巴一样容易,无非就是把竹刀换成金刚刻刀而已,于是便认定就是那么一回事,结果才会出现这么一幕丢人的滑稽。
慧眼识英才。
不但没有责怪高力国,郁锋涛是把高力国领回到他那个草寮里,他要亲自传授高力国石雕。高力国这个不过半人高的侏儒,从未摸石雕,意外的一刀见血切中要害,指出李椰毕的败笔之作,有种知觉告诉郁锋涛:或许高力国是天生一个美术家。他双手是没有李椰毕灵巧,但是天生具有一对独特审美慧眼。要是能够因材施教,高力国可能会成就一个石雕家。
进去之后,郁锋涛从一堆石头里拿出一块鸡蛋形的,放在工作台上,然后坐下,指着石头,一字一板地对高力国讲解,说真正的石雕是一件艺术品。艺术品懂吗?就是叫人看了,觉得太好看了,人人抢着买。石雕基本工序有五道——构思、选料,打荒,造型,刀工,打磨。当然,一个石雕大师他会因材施艺,根据石头大小,造型,纹路走向,石质结构设计作品,这是先选料后构思。石雕最最最重要的一道工序,那就是刀工,也就是刀功。刀功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炼成,是要每一个人经过长年累月下苦功夫炼就,……
像听精彩故事一样,高力国全神贯注,眼睛不眨一下,把郁锋涛说的一点一滴,全铭记在心头。
从此,郁锋涛早上教高力国学文化学美术,下午一招一式、细心传授高力国刀功。然而,高力国毕竟不是一个正常之人,有的知识要郁锋涛不厌其烦地讲了又讲,重复一遍又一遍,而且要讲的非常非常简单才行,稍微讲的复杂一点,高力国就听不懂。也就是郁锋涛有那个耐力,要是换成别人,恐怕没半个月,高力国早被一脚踢开。
两个月后的一天,郁锋涛惊讶地发现高力国具有想像不到的美术天才,所画出的动植物造型怪异、奇特,更显得栩栩如生,跟活的一样,用他高力国自己的话讲——那就是灵气;对石雕,高力国倒显得十分笨拙,当然这也是他身体条件限制。这一发现,郁锋涛简直喜得要疯啦,因此特意跑到卢水去,把中学时的美术老师姜昆昌请到独松山,悄悄地指导高力国。
不教不知道,一教,姜昆昌被震骇的差些要晕倒。
不过是短短一个星期,姜昆昌恐惧地感到自己的作品跟高力国的一比,不知要逊色几十倍,高力国的作品有一种叫人说不出的很强生命力。于是,姜昆昌跑去跟郁锋涛说:“锋涛,力国那孩子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美术天才,恐怕连美术教授都无脸胜任他老师。你不要再请人教他,那样反倒会破坏、扼杀他的天赋,就让他自然发挥那怪异的想像力。只要你今后按他所画作品雕刻,那你的石雕一定会有一种超乎寻常生命力!”
郁锋涛一听之下,心花怒放:“姜老师,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姜昆昌比郁锋涛更激动,“我教了这一辈子美术,还从未发现有这样美术天才的学生!”“锋涛,你要注意一点:不能过多的当面去夸奖他。要是你的夸奖起了负面作用,促使力国产生骄傲、自满思想,那就毁了他。”
按捺不住心里底头的振奋,郁锋涛狠劲地颔首,道:“姜老师,谢谢您!我会按你说的去做!”
当下,郁锋涛有了一个主意,他要利用高力国身体的限制,用石雕去磨砺高力国。
所以,郁锋涛亲自把老师姜昆昌送回卢水,一回到独松山,即把高力国叫到跟前,十分严肃地说:“力国,你石雕手艺实在太差了。从明天起,你要吃点苦,下力气的学,懂吗?”
抬头仰望着郁锋涛,高力国一脸小孩子气:“师傅,我懂。从明天起,我拼命跟你学。”
鼓励地拍拍高力国肩膀。郁锋涛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千块钱,放在高力国手上,温和亲切地说:“力国,把这一千块钱拿回去给你阿爸、阿妈,他们要是问从哪里来的,你就说是在我这草寮门口捡到,叫他们千万不能对别人说。”
高力国把钱放回到郁锋涛手,天真无邪地说:“师傅,我们说好的,在我没出师前,你不能给我一分钱。”
视线有些模糊,郁锋涛情真意切地把钱重新放在高力国手上:“力国,这不是给你的工钱,是师傅看你这两个多月来,认真、辛苦学手艺,奖励给你!”“一定记住,不能对你阿爸、阿妈说是我给的。”
扑通一声,高力国冷不丁儿跪在郁锋涛跟前,泪如雨下,发誓道:“师傅,从明天起,我一定吃苦下力气学石雕,再不躲着你偷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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