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吕云醉有些生气,毕竟,玉破禅一堆里哪一个都比金折桂看着像是寨主,但待要生气,看金折桂有意踩着狼头摆出气势万钧的姿态,又忍不住笑了,“那是银枪,送一个金的可好,”
“不好,金的不吉利。”金枪不倒这名头,金折桂可不稀罕。
“银的不怕说是银样镴枪头吗,罢了,叫爹出来吧。”吕云醉不信朝廷里的后起之秀玉入禅、玉破禅会跟着一个粉嫩、娇俏的小姑娘出塞。
“吕将军,这实就是们寨主。”梁松、阿大齐声道。
吕云醉再三求证后,见众不是玩笑,立时问:“敢问寨主高姓大名?”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金折桂是也。”金折桂把银枪丢给玉破禅,心知太过刻意反而像是儿戏,于是不再摆出厉害的姿态吓唬。
吕云醉闻言,立时又再三向金折桂看去,不觉神色间就很有些钦佩、仰慕之意,“是金将军的女儿?风雪除夕夜带着鲜卑出塞谋求生路的金折桂?”
“不错。”金折桂心道吕云醉的消息倒是灵通。
“原来是魁星姑娘。据说幼时就带着弟弟从扬州逃回京城?”吕云醉又连声道。
“……怎么连的小名都知道?”金折桂道。
吕云醉看着金折桂但笑不语,不觉语气亲昵了许多:“魁星姑娘这塞外住着可还习惯?们柔然城离这边不远,若缺了什么,只管叫去要。”
玉破禅隐隐察觉到吕云醉的不对劲,见戚珑雪从始至终陪站金折桂身后,吕云醉也不曾向戚珑雪看一眼,立时挡吕云醉之前,有意将手搭金折桂肩头以表示亲近,“吕将军请。”待见他搭金折桂肩头后,吕云醉果然脸色不好,心道这吕云醉真是个莫名其妙的。
“魁星姑娘,请。这是们柔然的好酒。”吕云醉接过慕容宾抱来的一坛子好酒,亲自给众斟上,“原以为这寨子是朝廷属意建的,莫非吕某会错意了?还是魁星姑娘身为太后、太上皇的干孙女领命出塞?那日听说魁星姑娘雪夜带出塞,吕某感动不已。”
“那些,是被们柔然抢去粮食,才投奔西陵城的。而且,们虽不是按着朝廷吩咐来的,但若要跟朝廷送信,也不过是写封信的功夫。”金折桂紧紧地盯着吕云醉,心说这吕云醉怎会知道她那么多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待吕某一统草原后,所有部落都能像们中原一样安居乐业,草原定会再无战事。”吕云醉好不遮掩地将自己的野心说出来,漫不经心地看了郁观音一眼,然后端起酒盏先自己一饮而尽,证明酒里没毒,随后才又端起一碗酒递给金折桂。
“她不会喝酒。”玉破禅伸手去接吕云醉递来的酒碗。
吕云醉握着碗却不放手,“不会可以学,要留草原,怎能不学会喝柔然的酒?”
玉破禅、吕云醉双双用力。
郁观音微微挑眉,火上浇油道:“唉哟,怎么醋味这么大?谁说留草原就要学会喝柔然的酒,难道慕容的酒就是酸的不成?”心里也狐疑吕云醉怎地会对金折桂的事那般了解。
酒水从碗里泼出来,金折桂心道:莫非自己终于活到两个男肯为她决斗的这一天了?
“喝茶,不喝酒。”金折桂道。
“吕将军听到了?”玉破禅松手。
吕云醉接过碗一钦而尽,随即推心置腹道:“草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好茶给喝。”
“那回中原喝茶好了。”金折桂道。
“草原,不是来了就能走的。”吕云醉坐金折桂左下手,雪狼一般的眸子深深地看了眼金折桂,“昔日父王、丞相三番两次叫向朝廷聘娶金、玉良家的姑娘做王子妃,吕某一直犹豫不决,如今看来,倒是能给父王、丞相一个满意的答复。”他的志向是扫平草原,昔日他不肯娶个处处掣肘的中原女子为妻,如今看来,中原女子里未必没有能叫他托付江山的巾帼,眼见金折桂只是个秀美少女,却又爱逞强摆出极有气势的架势,看着她眉眼间笑意更浓。
“哎?”金折桂眼皮子跳起来,“是说,兴许会和亲柔然?”
“不错。”吕云醉满意地道,“听说驯服了马王,马王哪里?”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竟是已经把大黑当成金折桂的嫁妆了。
金折桂背靠着椅子,好整以暇地呡茶。
玉破禅怒道:“胡言乱语,朝闺秀,岂是们柔然提亲,就必定要嫁的?”回头看金折桂十分镇定,怒火一滞,又回头语气和缓道:“吕将军,朝太上皇素来不喜叫和亲,怕是令尊的一番期待要落空了。”
吕云醉道:“这也未必,慕容部落的几位王子听说慕容小王子朝廷那边,也有意请朝廷把慕容小王子送来。拓跋,”轻蔑地一笑,“更是分崩离析。能够叫草原归于平和安宁的,只有柔然。太上皇、皇上必定乐意叫柔然替他们打理草原,献上贡品。”
郁观音一直隔岸观火,此时听说慕容部落要讨回南山,这才隐隐有些紧张,“朝廷岂是那么好说话的?有要,就肯将南山送回来?”
“倘若得知南山并非老慕容王的骨血,留着他没用,朝廷自然会将南山送来。”吕云醉镇定地道。
“们,想离间老慕容王?”郁观音脸上带笑,心里不禁咬牙切齿,南山此时回来就是死路一条,柔然竟然早早地跟慕容部落的王子们狼狈为奸。
“死,是斗不过活的。莫忘了,郁贵妃,已经死了。”吕云醉似乎忘了金折桂说她只喝茶,又递了一碗酒给金折桂,看着金折桂啧啧出声道:“不错不错,原以为不是浪得虚名,就是个丑陋的,没想到竟是这副好容貌。”
“相马呢。”金折桂翻了个白眼,心知吕云醉虚张声势,不管南山是不是老慕容王的儿子,总之朝廷是一定要给南山“主持公道”,替南山抢回草原的一席之地;至于和亲,金阁老、金老夫京城,还能任由一个塞外之拿捏不成?“不说远的,只说今年冬天,可会打向们黑风寨?要打,尽管来,们有天雷地火,大不了,同归于尽。”
吕云醉道:“原当是敌,如今看来既然是自家,自当是不会再打了。”
“咳!吕将军慎言。下已经跟折桂定下白首盟约。”玉破禅又将手搭金折桂肩头。
吕云醉眯着眼睛,猛地站起来道:“决斗,输的那,立时滚出黑风寨,再不能靠近魁星姑娘一步。”
玉破禅待要说好,就听金折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金折桂摆摆手,捂着嘴冲玉破禅皱鼻子,又冲严颂道:“瞧见了吧,也是能嫁的出去的。”
“可惜是和亲。”严颂替金折桂相看吕云醉,半天道:“吕将军满身英雄气概,也算得上是玉树临风,可惜嫁他就是和亲,这不成,八成还是要嫁。”
“好,不愧是看上的女,追求者众多。”吕云醉很是自豪地道。
这怎么这么爱自说自话?玉入禅含笑道:“吕将军,朝廷那边没说话,一切就都还没成定局,吕将军不如下喝酒,说一说今年冬日的事,莫不是,冬天里,吕将军还要把许多赶出营地,叫他们冰天雪地里送死不成?”见金折桂点头,心知自己问到正经事上了,很是自得。
慕容宾、拓跋平沙二握拳瞪眼看向吕云醉,若不是慕容宾先前犯错,此时他们二定会冲动之下来杀吕云醉。
吕云醉固执地端着酒站金折桂面前,手微微动了动,示意金折桂来接。
金折桂伸手接了,又递给玉破禅。
“成王败寇,草原上不需要懦弱的,那些不配拥有草原的水土。他们死了,明年更强壮的会那片水土上繁衍子孙。”
玉破禅替金折桂喝了酒,冷笑道:“好个成王败寇。”
“魁星姑娘也悔改了,太过心慈手软,草原上是活不下去的。”吕云醉道。
听吕云醉用心慈手软形容金折桂,众就又笑了。
金折桂也笑了一声,伸手擦了下眼角的泪花,“吕将军多虑了。”
“们柔然部落的女也彪悍得很,若是心慈手软,必定活不长久。”吕云醉又道。
“多虑了。”金折桂又笑道。
“姑娘,门外来了一群,他们说他们被柔然驱逐出来,求们收留他们。”阿六进来道。
“兴许是柔然假扮的呢?他们想趁机埋伏进来。”郁观音看向吕云醉,形势比强,如今看似柔然底气更足,于是她也收敛了许多。
“都有些什么?”金折桂问。
阿六道:“男女老少都有。”
“漂亮的女子,里头有吗?”金折桂又问。
阿六一怔,“这倒没注意。”
“仔细去看一看。”
“是。”
吕云醉听出金折桂的言下之意,就道:“莫非队伍里有漂亮的女就不救?果然聪明,牛羊马匹漂亮女,自然都归们柔然所有。”
金折桂支着头,漫不经心地听吕云醉说话。
吕云醉不觉有些着恼,毕竟柔然,无数女崇拜他,绞尽脑汁、花招百出地吸引他主意,如今这注定嫁他为妃的女却对他漫不经心,“魁星姑娘似乎对吕某有些不以为然。”
金折桂从戚珑雪手上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然后道:“不喜欢自以为是的,虽然很自以为是。”
“……吕某回了草原,竟然忘了们中原喜欢谦虚。”吕云醉笑了。
阿六去而复返道:“队伍里没有漂亮女,十三到三十岁之间的女一个都没有。”
“把老的小的接进来,安置山寨西边里,叫其他好好看着他们。剩下的,把咱们用不着的帐篷给他们,叫他们山寨外扎帐篷,待瞧着他们没什么不对劲,再叫他们进来。”金折桂道。
“是。有几个受了重伤,眼看就要死了。还请阿五过去瞧一瞧。”阿六又道。
“跟阿五一起去。”金折桂站起身来,看向吕云醉,“黑风寨周围,们一共抢了多少?”
“多到管不过来。”吕云醉微微摇头,心叹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金折桂这心慈手软的弱点终于暴露出来了。
金折桂低低地一哼,看蒙战、阿六替戚珑雪拿了药箱,就也跟着去。
吕云醉扫兴道:“原本大家伙该痛饮几坛美酒,然后话遍天下英雄,如今为了几个抱头鼠窜的懦夫扫了兴致,哎!”
“不说几句讨厌的话会死?”金折桂道。
吕云醉见金折桂骂他,反而来了兴致,“这样的性子才是好,不然,将来一边打仗,一边还要分心照顾。”
去死吧!金折桂一时不知该说吕云醉慧眼识英雄,还是太过嚣张自信,领着戚珑雪等向门边去。
“她是的。”玉破禅拦住吕云醉的去路,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
比之吕云醉,玉入禅更偏向玉破禅,于是笑道:“吕将军,小前辈跟八哥情投意合,已经……”
“私定终身?们中原不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不过叫她小前辈,好,不愧是看上的女,辈分也比其他高。”吕云醉推开玉入禅,就又迈步跟着金折桂出去。
“八哥,这,是不是失心疯?”玉入禅鄙夷地看着吕云醉的背影。
玉破禅皱眉,随即泰然自若道:“折桂最讨厌这自说自话的。”
“那也未必,女最喜欢的,就是对她狂热的男。”郁观音自顾自地坐金折桂的椅子上,拿着金折桂剩下的半壶热茶喝。
“是喜欢那样的男。”玉破禅赶紧迈步出去,远远地瞧见吕云醉高大挺拔的身量立金折桂身边,一时有些心慌,快步追了过去,伸手握住金折桂的手。
“破八,说,今年要冻死多少?”金折桂探头问。
“这就要问吕将军了。”玉破禅跟金折桂一样,看着被扶进山寨的感概万千。
吕云醉先背着手看向山脚下的数百,眯着眼道:“妇之仁,这么多,有多少粮食给他们?”转头瞧见玉破禅牵着金折桂的手,便眯上了眼睛。
金折桂继续向山下走,待走到众身边,忽地喊一声:“柔然大王子此。”一声之后,看见一半仓皇要逃走,一半咬牙切齿地四处去分辨哪个是柔然大王子,心想这些的反应不像是柔然派来的,指了指吕云醉道:“他就是柔然大王子。”
一群挣扎着要向吕云醉扑来,吕云醉背着手看向众,忽地一声长啸,随后道:“这些忒地烦,待发话,叫黑风寨外十里处拦截,把所有冲这边来的统统杀死。免得聒噪了魁星姑娘。”
“不行,万万使不得。”戚珑雪赶紧出声阻止吕云醉。
金折桂抿着嘴,心想这又是一个不使坏就蛋疼的,“杀他们,不费事吗?”
“若是为了魁星姑娘的清净,吕某不觉费事。”吕云醉背着手,如同看向蝼蚁一般,看向山下难民,“但倘若魁星姑娘求一句,吕某也可放过他们。”
“放过他们吧。”金折桂道。
“这算是求吗?”吕云醉咄咄逼道。
玉破禅道:“玉破禅求放过他们。”
吕云醉对玉破禅的话不予理会。
“求放过他们吧。”金折桂眼睛看着山脚下,余光扫到吕云醉胸前,这吕云醉果然是草原败类,要草原归于安宁,必要先除了才行。
“既然是魁星姑娘相求,吕某就答应了。”吕云醉微笑,两三步走下台阶,对难民们对他仇视的目光视而不见,反而开怀地笑道:“魁星姑娘快来听他们说一说们柔然猛士的矫勇善战。”
“好。”金折桂痛快地答应,示意拓跋平沙、慕容宾等去看着其他,不许轻举易动。
一个受伤的女冲吕云醉冲来,破口骂道:“该死的柔然狗!”
戚珑雪赶紧安抚她道:“受伤了,跟着来疗伤。”又对其他道:“们不是柔然,请们安心地留下。”
“呸,一定是柔然的同党!”那女用力地唾向金折桂。
金折桂不以为然地拿帕子擦衣裳,吕云醉抬脚就要踹向那女,半路腿脚却被玉破禅用银枪拦住。
“哼,连自己的女被欺辱了也不敢报复回去。魁星姑娘的眼光,实叫吕某遗憾。”吕云醉的腿踢出去,再三用力,也无法踢开玉破禅拿着的那杆银枪,只能悻悻地收回腿。
“的女才不会意这点小事。”玉破禅肯定地说。
金折桂擦干净衣裳,就问那女:“们是怎么受伤的?”
那鲜卑女淳朴、忠厚,她眼中跟柔然王子站一起的,必然就是敌,于是目眦俱裂道:“柔然狗忽然杀进们寨子……抢了女儿……”忽地为自己的无能嚎啕大哭起来。
“家里没有男吗?”吕云醉问。
“有。”那女呜咽道。
“的男没用,保护不了。”吕云醉道,继而又去问下一个是如何受伤的,最后越发得意起来。
“吕将军,寨子里琐事众多,今日就不留做客了。”金折桂看吕云醉一直耀武扬威,柔然军中的事,也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就要下逐客令。
吕云醉浅笑,拱手道:“那改日再带着柔然的衣裳首饰给。”再三拱手,警告地玉破禅耳边道:“最好离她远一些,不然,等们皇帝叫她和亲后,受苦的就是她了。”向后退了两步,谦逊地一一冲众拱手,然后洒脱地一甩长袍,出了山寨门,对冲向他的难民视而不见,翻身上马远去。
“折桂,朝廷那边……”玉破禅有些迟疑,君心难测,谁知道太上皇、皇帝是什么心思。
“不管他们。”金折桂快步走出山寨外,望了眼白茫茫的雪地,扭头问那些难民:“们后面还有没有跟来?”
“有。”那道。
金折桂立时对梁松、阿大道:“快带迎一迎,总觉得吕云醉会拦着向山寨来。”
梁松、阿大想起吕云醉说要把向这边来的统统杀死,立时叫了跟着,匆匆向难民指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