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什么,”玉入禅问。
金折桂站起来,将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亲自出去看看,看看除了大黑,其他汗血宝马还不。再看一看,部落里,还有没有能应付敌的猛士。”
玉入禅不明所以,但能暂时离开金折桂也好,赶紧向帐篷外去,远远地瞧见慕容宾、玉破禅把能打仗的都带走了,又赶紧向圈养马匹的栅栏里看,只栅栏里,只剩下一些寻常的马匹,怀了小马的母汗血马,甚至怀了大黑马骨肉的母马都不知所踪,“那些汗血宝马呢?”
“带到山谷里吃草去了,娘娘说,汗血宝马跟寻常的马不一样,要吃最最鲜嫩的青草,才能生出最强壮的小马驹。”养马的换成了一个淳朴的妇。
玉入禅立时知道金折桂察觉到什么了,赶紧回到帐篷里,把所见一一告诉金折桂。
“郁观音!哼。”金折桂靠帐篷上,仰头看着蓝天白云,“地狱无门自闯。把所有的,不管是原本跟着的、玉破禅的,还是郁观音部落里的,全部叫来。”
“为什么?”玉入禅问,为什么所有的猛士、宝马都被弄走了?
“因为郁观音不是好,们抢马是给她去找上供的马匹。她高高上,只管等着们抢马给她就够,何必非要跟着们去,而且,还分两次把她自己最精锐的部落带走,只留下老弱妇孺。”金折桂前几日头疼,不能多想东西,早两日也怀疑过郁观音,心里想着郁观音要是设法将剩下的也带走,那她的算计就被她摸清楚了,果然,走了才几日,就叫慕容宾借着搬救兵把剩下的也带走。
“师姑她……她到底要做什么?”玉入禅糊涂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虽不知道她要算计什么,但她算计的,一定是咱们。”金折桂“老态龙钟”地咳嗽,“快去叫。”
“一直不信郁观音?”玉入禅压低声音,瞧见营地里几个孩子正蹦蹦跳跳地抓蝴蝶,一头雾水地想,郁观音这到底是为什么?
“从不信她。”
“那为什么……”为什么要来郁观音的部落?为什么昔日跟郁观音打打闹闹,看似十分亲热?
“还嫩得很。别摆出一副没见过世面不知道心险恶的纯真模样,快去叫。”金折桂一把抓住玉入禅的衣领,“从不信她,也从不信。”伸手玉入禅胸口拍拍,又看向正放羊、正扑蝴蝶的一群被郁观音抛弃的,这些并不知道,一直庇护他们安居乐业的郁观音,一转身,就能利用他们算计一群侠义心肠的。
玉入禅以为自己从瓜州出来,就已经是见多了“世面”,再不会为什么鬼蜮伎俩咋舌,此时虽不知道金折桂的话是不是真的,但一想到郁观音兴许当真会用舍弃一些“老弱妇孺”得到她想得到的东西,不禁战栗起来,心道自己果然“嫩”得很。
不一时,所有被聚集过来,众不明所以地看着金折桂披着黑色披风,脸色苍白地骑坐大黑马身上。
金折桂又咳嗽两声,握着红缨枪道:“知道说服不了所有,也知道终归会有一些,会用自己的死也证明的猜测。”
“小前辈。”玉入禅这会子跟金折桂坐一条船上,赶紧将水壶给她递上,甚至还体贴地拧开了盖子。他也曾想过悄无声息地拦着金折桂,不叫她坏了郁观音的算计,如此自己就可以讨好郁观音;但转而又想郁观音花招实太多,远不如金折桂这边好,毕竟金折桂只是折腾他,却不曾想过要他性命。
“金姑娘?”被聚集来的莫名其妙地想着金折桂的话。
“玉观音,们的贵妃娘娘抛弃们了。很快,柔然的兵马就要过来,他们会杀了们,抢了们牛羊马匹,烧了们的帐篷。然后,们的贵妃娘娘,会利用们的死,激起们这些中原的愤怒,然后利用们这群中原,替她做事。”金折桂一一将众看过,等着她这话说完后,众齐声抗议她。
“胡说!胡说!要没有娘娘,们早死了,们也早死了!”
“定是这中原想挑拨离间们!”
……
“汗血马已经被搬走了,现进娘娘的帐篷里看,她的金子一定也不了。”玉入禅大声地替金折桂说话。
“娘娘绝对不会不管们的死活!”郁观音部落的愤怒起来。
跟着金折桂、玉破禅过来的中,青壮之也已经被带走,此时那些妇孺听金折桂说,纷纷沉默,他们不怎么受过郁观音的恩惠,又十分信任金折桂,于是纷纷等着听金折桂剩下的话。
金折桂微微举手,待众不再大声叫骂,只愤怒地看她,就又道:“说过,终归会有一些,要用死来证实的猜测。乐意走的,赶快收拾东西,帐篷不要了。等太阳落到半山腰,们就离开这里,然后到一个隐秘的地方,等着瞧的猜测到底对不对。若是错了,们能损失什么?若是对了,们的性命就保住了。”
玉入禅赶紧道:“正是,这只是金姑娘的猜测。大家姑且听她的,先离开几日,几日后,若没事,咱们再回来。”
“不能走,走了就是背叛娘娘!”有个女大声地喊。
“其他的,要走的跟进走。若是错了,跟们娘娘磕头认错。”金折桂听大黑嘶了一声,摸着他的鬃毛安慰它。
“滚,滚出们的部落!”那个女忽地向金折桂冲来。
玉入禅将她拦住,然后用力地一推,“爱走的赶紧收拾,爱留下送死的自便。”说罢,就也翻身上马,艳羡地看了一眼大黑。
那女开始拦住其他要走的走,嘴里喊着“不能对不起娘娘”。其他有神色微动,有坚定不移。
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草原上越发冷了。
玉入禅赶着来说:“小前辈,都齐了。娘娘的部落里有两百多不肯走。”
“咱们没能耐捆住她们,走吧。”金折桂一扯缰绳,跟玉入禅两个带着四百多妇孺向营地外去,走远了一些,回头见营地里留下的有意用载歌载舞来嘲笑搬走的,无奈地一叹,心想就叫她错了吧,可郁观音连天真烂漫的南山都能舍下,还能有什么是她舍弃不了的?
将近五百向西走出去,因没带帐篷,晚上众挤一起取暖。
玉入禅听金折桂咳嗽,将热汤递上去,“以后还回京城吗?”
“偶尔回去。”金折桂道。
玉入禅稍稍放心,“其实差一点就捂死了。”
“多谢手下留情。”金折桂将脸埋膝间,又咳嗽两声,心想老天保佑叫沈氏生下个女孩儿吧,这样金将晚、沈氏就能如愿以偿地有个窈窕淑女样的女儿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玉入禅不是会欣赏草原满天寒星的,于是他自己去取暖,留下金折桂依偎着大黑取暖,不时地看向璀璨星空。
一群向西越走越远,第二日就有开始后悔,然后带着羊群重新向郁观音的部落去。
第三日、第四日,后悔的慢慢多了,然后到了第五日、第六日,后开始慢慢减少。
等到第八日,远远的,笔直的黑烟从营地的方向慢慢飞腾上天,后悔的就没了。
“对了。”金折桂猜对了,却没多少激动之情。
玉入禅有些激动,又有些茫然,“小前辈,下面咱们该怎么办?”
金折桂道:“慢慢地回去,回去等郁观音的将士们回来,看见家被烧了,亲被杀了,等郁观音引着破八他们做出她想要他们做的事,咱们再露面。”
玉入禅看着金折桂柔和的下颌,咽了口口水,“……其实还挺可爱。”虽说狠心留下一群送死实心狠,但也救下了更多的。这么可靠的,若有她做朋友,那自是极好——只是,郁观音先前也以为自己能忽悠得金折桂做她朋友,所以自己最好不要冒险一试,万一算计金折桂不成,就要被她算计了。
“敢不敢再说一遍?”
玉入禅讪讪地勾起嘴角,心想自己当真是被冻糊涂了,竟然对金折桂说那话。
第二日,一群慢慢向营地去。
那边厢,浴血奋战过的郁观音等先他们一步赶回来,见原本丁兴旺的营地里空无一,只剩下满地焦炭,跟着郁观音的猛士们各自去已经被夷为平地的自家帐篷前查看,见四处无,立时急红了眼。
“阿娘——阿娘——”阿烈见自己追着玉破禅出去一遭,回来后家就不见了,不禁嚎啕起来。
“是柔然!娘娘,们要报仇!”
“报仇!”
群情愤慨,众目眦俱裂地等着郁观音说话。
郁观音一身战袍,披散长发,看着满目苍夷的营地,落泪道:“仇,是一定要报的。”一咬牙,将嘴唇咬破,“竟然敢欺负到们家门,此仇,一定要报!”
“娘娘稍安勿躁,咱们的被慕容王、拓跋、柔然夹击,死伤惨重,又有一半的兄弟被柔然逼着向北去,跟咱们断了联络。眼下只剩下两百,万万不是他们的对手。”梁松赶紧劝道。
“杀妻、杀母之仇,不能不报!”慕容宾咬牙切齿。
郁观音伸手擦去眼泪,“走,咱们跟他们拼了!郁观音的猛士个个矫勇不凡,哪怕只剩下几个,也定会杀的柔然片甲不留!”见几个猛士抬起一个小儿的焦尸,脸色越发的气愤。
“不要冲动!”梁松赶紧拦住他们,“想要以少胜多,也要有个成算才行。”
“哼,许们瓜州、乐水以少胜多,就不许们也以少胜多?”郁观音冷笑。
替郁观音等殿后的玉破禅、严颂等赶来,见黑夜里火把林立,地上处处焦黑,不禁慌了神。
“折桂,入禅?”玉破禅纵马寻找,连喊了几声后,又喊“大黑!大黑!”叫了半天没答应。
拓跋平沙着急道:“小姐她哪里去了?有马王,她应当没事。”但金折桂病成那样,又据说跟她的宿敌玉入禅一起,只怕凶多吉少。
“金家丫头没了。”蒙战也慌了神,“她被抓走了?”
郁观音道:“金丫头是的部落里丢的,郁观音一定杀尽柔然把她找回来!”
玉破禅稍稍失神后,想起那日金折桂坚持叫他跟慕容宾走时的神色,不禁疑惑金折桂到底看出了什么?
“别冲动!”梁松道,心里也替金折桂担心。
“哼,别太看不起,许们以少胜多,就不许们以少胜多?”慕容宾等重复着郁观音说过的话,心里越发看重梁松一群,一是丢了亲心中悲痛,想要立时发泄出来,二是骨子里不服输的血性,都闹着跟着郁观音去寻仇。
“们以少胜多,是因为有小前辈的炸弹,们没有。”蒙战脱口道。
玉破禅被蒙战一语惊醒,喃喃道:“原来如此。”
阿大急着要找金折桂,立时道:“咱们等两天,看马王会不会带小前辈回来,要是她没回来……咱们带着炸弹杀进柔然的老窝。”
“炸弹,那是什么?”郁观音问。
“一个丢下去,就能炸死一片的东西。”蒙战道。
郁观音的眼睛火把照耀下微微一亮。
阿四、阿二、阿三纷纷看向玉破禅,“八少爷,记得怎么做么?”
阿大待要说他记得瓜州道观里,金折桂是怎么哄着宁王炼炸弹的,就见玉破禅骑马挡他面前。
“这部落里,总共有上千猛地,一半猛士,无家无口,被雇佣来的,跟咱们走散了;剩下的一半,有家有口,又一半死敌手上,这一半的家更是全部惨死柔然手上。”玉破禅盯着郁观音道。
郁观音眼皮子跳了下,按兵不动地等着听玉破禅说接下来的话。
“郁观音,郁贵妃,害死这么多,就为了逼着们告诉如何造炸弹?”玉破禅红了眼睛,果然郁观音跟范康是一丘之貉,难怪早先金折桂重病,她也要慕容宾把她带过去。
郁观音木然地道:“玉少侠,们是中原,跟们草原上的纷争原本就不相干。若是不想助们一臂之力,们也不会怪们。慕容宾,立时将剩下的干粮送给玉少侠他们,送他们走。”
慕容宾等原本听蒙战说,不禁激动起来,又听玉破禅那话是不肯将炸弹给他们了,又失望起来,但终归不肯强所难,只能遗憾地说:“玉少侠若不肯给们,们也没有办法,玉少侠,请吧。”
“八少爷?”梁松、阿四狐疑地看向郁观音,心知玉破禅不会无缘无故地说那话。
玉破禅冷笑连连,接过慕容宾递过来的干粮,待要走,瞧见远处徐徐向这边过来的,就又站住。
慕容宾也向那边看去,又叫立时去迎接,等看见是金折桂等,赶紧追上来,“金姑娘,回来了?没事吧?”看见其他都,就招呼其他猛士,“们的家回来了。”
一群激动地迎上去,有兴高采烈地一家团聚,有伤心地发现一群里头没他的家。
“折桂。”
“小前辈。”
玉破禅、梁松等把金折桂、玉入禅围住,金折桂看向郁观音,却问玉破禅他们:“郁娘娘想要什么?”
“她要炸弹。”玉破禅道。
金折桂咳嗽一声,范康要《推背图》、郁观音要炸弹,一个比一个狠,还真是师出同门。
很快一家团聚的听亲说了,就都看向郁观音。
“娘娘,可是真的?为了要炸弹,竟然会……会勾结柔然烧自己的部落?”慕容宾震惊地看着郁观音,难怪柔然的行动郁观音清楚得很。
郁观音冷笑道:“慕容宾,若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就不该再叫娘娘。”淡淡地瞥向金折桂,见金折桂竟然能带着这么多全身而退,心想自己又小瞧了这丫头一次。
“郁观音,可是从范康那听说炸弹的事?”金折桂问。
郁观音对慕容宾道:“慕容宾,的家可还?”
慕容宾失望地摇头。
“为何其他的家都跟这丫头走了,的家却死了?不该问一问金丫头吗?”郁观音道。
慕容宾又看向金折桂,金折桂坦然道:“慕容宾,的妻子喊着‘离开营地就是背叛娘娘’,她不肯离开,所以她死了。”
“金丫头,若当真知道要勾结他杀自家,为何不救慕容宾的妻子?”郁观音嘴角含笑,心里只想着炸弹两个字,若有了炸弹,她扫平草原指日可待。
慕容宾眼睛睁大,眼角流出血泪,忽地转向郁观音,“娘娘,别蛊惑心。的妻子不肯走,却死手上。”
“一面之词,证据呢?”郁观音道。
“汗血马呢?把汗血马弄到哪里去了?”拓跋平沙问。
郁观音道:“跟们一起打仗去了,哪里知道?抓贼拿赃,抓奸成双,有证据就痛快一些拿出来,没有证据,庇护们那么多年,几个才来的毛孩子三言两句,们就怀疑起来。哼,这样的族,不要也罢,都给滚!本宫自己去寻柔然报仇。”
“站住!”金折桂喝道,随即咳嗽起来,见玉入禅递水,就喝水润润嗓子。
玉破禅去摸水壶的手顿住,见玉入禅站金折桂身边,心里狐疑玉入禅早先不是闹着叫他替他报仇的嘛。
慕容宾立时也说:“娘娘留步!请娘娘明明白白地告诉们,是不是除了们,还有其他部落族?娘娘上年冬天没回来前,有送信来找娘娘,听说娘娘不,就拿着书信又走了。”
“难道不能有其他部落?”郁观音勒住缰绳,准备逃走。
“慕容宾虽不是多疑的,但看那形迹可疑,就一路跟随过去,如今也还记得那部落的位置。若是们去找,看见怀孕了的汗血马如今就那个部落,娘娘要如何说?”慕容宾痛心地看着郁观音。
郁观音一凛,“胡言乱语,汗血马被柔然抢去了。”
“既然都是娘娘的部落,就叫们也去那部落里落脚,这总可以吧?们依旧给娘娘上供。”拓跋平沙道。
郁观音握着缰绳,忽地趁众不注意,向金折桂袭去,尚未抓住金折桂,手背上挨了玉破禅的一鞭子,又勒住缰绳向外逃去。
“兄弟们,这女害死了咱们的家,快追上她!”慕容宾满腔怒火地吼道,其他一样死了家的猛士们赶紧跟着慕容宾去追,剩下的,眼看自己一家团聚,但却被郁观音耍得团团转,就也帮着慕容宾等去追。
“不费吹灰之力,佩服佩服!”玉入禅有意看了金折桂一眼,不费吹灰之力,就鸠占鹊巢,把郁观音驱逐出去,得了郁观音的部落,这般好手段,当真值得他学习。
金折桂提着红缨枪枪杆玉入禅膝盖上一敲,“善良一点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