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破禅去提亲不好吗,”戚珑雪糊涂了。
金折桂裹着鹤氅道,“若只是叫个来提亲,还折腾这么多做什么,”直接逼着胸口有王八蛋三个字的玉入禅来娶,不是更省事,说罢,就向外去,到了外边假山边,低声喊了两声“破八”,却见正打坐的玉破禅看见她来,吓得身子向后一撤。
“破八,方才的事……”
“小前辈,女子名节要紧。”玉破禅肯定地说,虽金折桂说自己梦游,但大丈夫顶天立地,做过的事怎么能不认。
“方才的事不怪,是……是黑衣设的局,他们院子里放了这种香料。”金折桂将香囊远远地丢过去。
玉破禅捡起香囊,闻了闻,只觉心头一荡,望着远处站着的金折桂,觉她更加的亭亭玉立,赶紧将香囊藏怀中,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心乱跳个不停,不敢再看金折桂。
“是以,方才的事不怪。”金折桂道。
“大丈夫一做事一当,等明日去军营,请金叔叔……”
“不必了。”
“这怎么能行?”玉破禅坚持道。
金折桂一时气恼,捡起铺假山边的鹅卵石冲玉破禅丢过去,“说了不必就不必,不意自己娶谁,还担心自己所嫁非呢。”
玉破禅怔住,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只觉得怀中香囊还,怀中香气一时叫他有些心烦意乱,暗道难怪她特意出来说明,原来她怕嫁给他……思量再三,终归不信金折桂是个喜怒无常肯为个莫名其妙黑衣动情的,于是认定了金折桂另有苦衷,只是不能跟他们明说。此外金家里,还有一个行为诡异的,那就是意娘子。先不说意娘子能叫金折桂全心地袒护,甚至不惜为意娘子伤沈氏的心,但说意娘子早先说要找儿子,如今却只缠着金将晚,这就诡异得很。况且意娘子能反复进出塞鸿斋,她又聋又哑,旁对她没有防范,倘若她来塞鸿斋下药,定然没防备她。眸子微动,“原来如此,知道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金折桂低头要回房去。
“小前辈?”玉破禅叫了一声,金折桂顿住脚。
“小前辈,把阿五叫出来,有句话跟她说。”玉破禅道。
金折桂呆住,玉破禅身上藏着催情的香囊,却又要见戚珑雪……不由地失落起来,回房叫了戚珑雪一声,特意叮嘱她小心一些,然后立窗口看。
见戚珑雪跟玉破禅说了两句话,进了屋子里拿了一样东西又出去了,待戚珑雪再回来,就问:“阿五,他问要了什么?”
戚珑雪惭愧道:“小前辈,答应破禅不告诉。”
金折桂笑道:“到底是什么大不了的,一点也不能告诉吗?”
戚珑雪点了点头,“天晚了,小前辈,咱们早些睡吧。”
金折桂嗯了一声,只能上床翻来覆去地想莫非玉破禅猜到是戚珑雪的药,因此特意叫她出去讨要解药?
戚珑雪拉着被子蒙住头,心想那黑衣据说坏得很,既然金折桂对黑衣不是真的有情,自己就帮着玉破禅抓了那就是。
只听见天蒙蒙亮的时候,大门紧锁的后花园里响起呜呜咽咽的埙声,金折桂、戚珑雪二挤一处睡,因昨晚上费了许多精神,并未醒来。
埙声一直持续不断,直到天色大亮,花园里梅花林中,才有一个黑色身影闪过。
“小丫头,又想了?”雌雄莫辩的声音响起,忽地那身影脚步一顿,却见此时已经晚了,天上落下一张大网。
黑影忙向一旁滚去,却见旁边也是一张大网,利落地挥刀砍断大网,再向一旁滚去,却见那边竟是个土坑,幸亏她手脚利索地将身子架土坑边上,才不致于落入土坑内削减了的木桩上。
“快抓住她!”玉破禅捧着从戚珑雪那边要来的陶埙,心想果然前头几个月他们没白辛苦,总算摸出了黑衣行动的规律:但凡金将晚不的时候,黑衣就放肆一些,一旦金折桂吹埙,就会露面。一挥手,叫早已经埋伏这边的阿大四、梁松、蒙战露出身形来。
阿大几赶紧将下面是木桩上面是大网的郁观音手脚用绳索绑住,待要将她拖着栓到梅花树上,忽地听见一道娇滴滴的女声说:“哎呦,弄疼了。”
阿大几一愣,万万没想到是个女。郁观音利落地手一扫,才要劫持一做质,却迎面被泼了一桶冷水。
西北十月中旬的天已经开始冷了,一桶冷水泼下来,郁观音打了个哆嗦,随即闻到冷水味道不对,像是直接从死水沟里提上来的臭水,手脚一慢,就已经被紧紧地捆树上了。
玉破禅举着火把靠过来,看见黑衣脸上易容的东西被冷水冲开,照着她的眉眼看了看,吃惊道:“果然是?”
郁观音笑道:“小兄弟早知道是?”可恨她武艺高强,竟然被几个无名小卒抓住。
“哎,果然是她。”蒙战将水桶丢向一旁。
郁观音心想若不是蒙战这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东西泼她冷水,此时她早已经逃走了。
“她是女,那小前辈不就……梁大叔,如今好了,咱们直接叫小前辈来见见,告诉她,她喜欢的黑衣就是意娘子。”蒙战欢喜道,这算是将一件差事做完了,又冲郁观音骂道:“呸,小前辈对那么好,竟然骗她。”
“不对,小前辈莫名其妙地对她好,就是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到底是谁?”玉破禅逼问郁观音,“莫非给小前辈下毒了,逼着她跟早先判若两?”
郁观音闻着身上臭水,咬牙切齿地想定要百倍地报复蒙战、玉破禅两个,“那丫头中了情毒。”
“可有药解?”玉破禅赶紧问。
梁松拉着玉平破禅道:“八少爷,她哄呢,虽说也曾听过什么蛊毒,但小前辈那模样,却不像是中了蛊毒。”又催问郁观音,“姓甚名谁?为何先假扮黑衣,后假扮聋哑进金家?听说话腔调,莫非关外生活过许多年?”
郁观音笑道:“叫了那小丫头来,直接问她就是。再有,把师侄玉老九叫来。”
见郁观音以师侄二字称呼玉入禅,众纷纷看她,因只知道范康有个小师妹叫郁观音,就齐声问:“是郁观音?”
“正是,还不快给松绑。”
“不能松,这女未必不是来咱们这打探消息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知道她嫁给鲜卑,是不是存心要替鲜卑害咱们中土?”阿四沉吟一番,毕竟,好端端的郁贵妃来勾引金将晚、金折桂父女,实可疑。
“……绑了她,送到花园门房里,叫小前辈、金将军,还有金婶婶都来看看。”玉破禅忽地心乱如麻,心想若金折桂不是中毒中蛊,她早先那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阿大等立时直接将梅花树砍了,用一棵梅花树抬着郁观音进门房,看她身上湿透,又好意拿了一个披风给她盖上。
沈氏、金折桂、戚珑雪、玉入禅四最先赶来。
沈氏待听说意娘子不是聋哑,进金家的目的叵测后,沉默了半天,转头问金折桂:“魁星,是有意跟她串通的吗?”
“母亲可会怪?是不忍看见母亲用笨法子折腾自己。”金折桂心虚地说,唯恐沈氏记着她早先的作为,埋怨她。
沈氏伸手摸了摸金折桂的头,叹息一声道:“哪怕割的肉,也不会怪。”想起金折桂虽知情却是全心对她好,金将晚不知情,但却处处被这什么郁观音拿捏住,叹道:“母亲明白了,日后为了们三个,也断然不会叫父亲好过。”
三个?金折桂目瞪口呆地看向沈氏的肚子。
沈氏脸上一红,赶紧去袖子去遮,“放心,母亲这次是真的明白了。”说罢,扶着白鹭、白鸽就走了。
“小前辈放心,婶子身子好的很,没事的。”戚珑雪赶紧安慰金折桂。
“趁着将军没来,小前辈先告诉们,是不是这女拿什么事威胁了?这一段时间态度反复无常,是不是被她逼得?小前辈只管说出来,们一起帮想法子处置。”玉破禅道。
金折桂咬住嘴唇,看被从头到脚固定梅花树上的郁观音戏谑地看她,心里想着编出什么话来满足玉破禅一直认为她另有苦衷的心。
“其实,小前辈是……为了。”戚珑雪也不好当着一大群的面将金折桂看上玉破禅的事张扬出来,“其实,是贪心,看上了郁观音许诺的关外药材,是以……”
“阿五,放心,不稀罕她的,带去塞外去采。”蒙战赶紧接着戚珑雪的话说。
梁松道:“阿五,怎能这样,若是这事传扬出去,小前辈的名声……”
金折桂不由地惋惜地看蒙战一眼,心想这个愣头青也比玉破禅那憨面刁强,叹道:“梁大叔别说阿五了。阿五是替遮掩呢,其实是,”眼睛看向玉破禅,“其实是想嫁了之后,能不用守后院里,去大漠草原走一走。因此想逼着破八娶。”
玉破禅眸子猛地一睁,“可是……”可是昨晚上她不是不愿意嫁他吗?
玉入禅比玉破禅还吃惊,竟是一抖,想起金折桂要进了玉家,不禁不寒而栗。
“小前辈若是看上,必……”玉破禅先是沉默,随后心中一喜,暗道一直厌烦玉家的金折桂竟然会看上他!自己总归要娶妻生子,娶个志同道合的,岂不好?如此成亲后二一同天南海北地去闯,也不怕谁被留深闺独自寂寞、谁漂泊他乡牵挂家中。才喜过,却又想,她昨晚上的态度,分明是不乐意嫁他的,那此时这般说,又是为了什么?
金折桂难得地窘迫地想哭,到底算不算她矫情,家肯娶了,她还不乐意嫁?!但若是就这么嫁了,她嫁给玉破禅又跟嫁给其他有什么区别?原本只当自己是想跟玉破禅出关才看上他,此时才察觉出,倘若不是玉破禅,若是其他提出带着她去塞外,她未必会立时就决心追求那。
“不必了,反正不是真心想娶。”
“小前辈,是真心。”玉破禅恳切地道。
“真心跟真心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玉破禅疑惑了。
金折桂脸上涨红,虽算起来也有个三十七八了,但两辈子头一会子暗恋,就要大庭广众下表露心迹,承认那看她跟看哥儿们一样,心里要是不觉委屈,那是假的,避开玉破禅,对梁松等福了个万福,“弄出这么些事,连累大家几个月不能睡好,对不住了。请梁大叔、阿大们,也不必为了劝玉破八。以后痛改前非,再不会作弄大家了。”勉强笑了笑,原本想装作不以为然地跟着其他一起等金将晚来说话,等了一会子,又觉没意思得很,转身走了。
“哎,小前辈。”戚珑雪赶紧跟上。
剩下的呆住,梁松咳嗽一声,“这话以后别提了。”话虽如此,却是看了玉破禅一眼,疑惑地想金折桂年纪虽小了一些,但性子也好,模样也好,跟玉破禅倒也般配,只是瞧着玉破禅对金折桂有情,却不是男女之情。
阿大想起宁王哪里金折桂对他的体谅,心想金折桂终归比其他女孩子早慧一些,“八少爷,其实,也不错。”他虽不提金折桂,但这也不错的,听了就知道说的是金折桂。
阿二、阿三、阿四齐齐附和,郁观音看好戏一般地看着,噗嗤一声笑了,“真真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郁观音戏谑的话落下,其他心知有些事劝再多也没用,总不能因为家劝得多了,玉破禅就喜欢金折桂吧。
众一时间沉默下来,玉破禅更是一声不吭,思量半日,也想不明白金折桂到底想不想嫁给他。
金将晚将近午时才赶来,赶来后,瞧见“意娘子”被捆梅花桩子上,待听说意娘子就是郁观音,且不聋也不哑后,赶紧问:“夫知道吗?”
“婶子知道了。”玉入禅眼睛一直不离开玉破禅,唯恐玉破禅哪根筋不对,向金将晚提亲。
“那她,如何说?”金将晚紧张地问,大营里听说意娘子不聋也不哑后,就暗自遗憾日后不能再借着误会接近沈氏了。
“婶子说:‘母亲明白了,日后为了们三个,也断然不会叫父亲好过。’”蒙战还沉浸金折桂竟然喜欢玉破禅的消息中醒不过神来,摇了摇头,半天想兴许金折桂就喜欢小后生呢。
金将晚猛地抓住蒙战,喜道:“果真?”搓着手,暗道自己果然是宝刀未老。
“金将军,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梁松疑惑地说。
金将晚摆摆手,长路漫漫,有个肯不叫他好过的,总比有个对他视而不见的作伴的好,“这位果然是郁观音?”
郁观音笑道:“请将军收留两日,等风头过去,立时离开。不然,教散布消息,说这郁贵妃进金家做妾了。”
金将晚脸色稍变,随后道:“留下可以,看昔日劫走拓跋部落想要收买朝廷命官的银子,可见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只是,内子有了身孕,日后还请手下留情,且莫肆意胡为。”说罢,总觉得哪里味道不对,微微遮住鼻子,就去寻沈氏。
待进了沈氏房里,瞧见沈氏正歪床上看书,金将晚喜滋滋地过去说:“阿意,有好消息,怎么不早告诉?”
沈氏只管翻书不说话。
金将晚赶紧将毯子给她盖膝上,“阿意,都是一场误会,那意娘子,原来是假扮的。”
“老爷。”
金将晚欢喜地“哎”了一声。
沈氏问:“能休了吗?”
“自是不能。”金将晚蹙眉。
沈氏一巴掌打金将晚脸上,他呆住,就问:“现呢?”
金将晚不知沈氏这是什么意思,“自然还是不能。”
“如今呢?”沈氏又打了金将晚一巴掌。
金将晚不明所以,但喜心头,只当沈氏闹着玩,就笑道:“越发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