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棠?顾棠,真的是你,快救救我。”她一时间竟也忘了什么寒暄打招呼,摔得头疼眼花之时看到顾棠宛如自己的救命稻草,急急揪着他的衣袍不撒手,只记得今晚最大的事情便是她要逃出宣氏。
顾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松开:“别急,慢慢说。”
宣潞这才发现自己抓皱了他的衣袖,傻傻一笑,说道:“不急,我瞧见你便什么都不急了。”
顾棠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三颗白色的药丸:“先服药。”
说着递到了宣潞面前。
宣潞对顾棠有着充足的信任,也没问是什么,接过来便丢进嘴里一口吞了。
顾棠见状也不多问,反而是捡了一些树枝,手一挥,起了一个火堆。
宣潞见状大慌:“别别,别生火,我这在逃难呢,等会后头人追来怎么办。”
顾棠微微一笑,安抚般说道:“别怕,我设了结界,你放心休息。”
宣潞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环顾四周,她背后是一棵巨大的参天大树,方才便是撞到了这棵才止住了往下滚的路。
树前是一小片平地,现在顾棠生了个火堆,在这后山凉沁沁的月色中,一下子便暖和起来。
她见顾棠忙前忙后的捡树枝树叶,不一会便铺好了一片以树叶垫成的软床,接着顾棠又拿出一件披风铺在上面,这才回头对她说:“先休息会吧。”
在出逃过程中还能被人这样温柔的照顾着,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都被抚平了裂痕。
宣潞慢慢走过去躺到了火堆旁,顾棠只是坐着在一边往火里添柴。
见她舒适的躺好了,才问:“你这是怎么了一身狼狈的跌下来。”
宣潞好似小朋友遇到了值得信任的人,一下子泪珠便溢满了眼眶,她抽了抽鼻子道:“族里要抓我做药人,我不愿,便跑了。一会你记得送我下山啊,山下有结界,我记得你会开结界还会补呢,千万要帮我。”
顾棠见她小动物一般湿漉漉的眼睛瞧着自己,有点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又觉不妥,轻咳一声应道:“好。我送你下去。”
忍不住又老生常谈的补了一句:“男孩子不要成日哭哭啼啼的。”
宣潞破涕为笑,这小书呆子,她索性说道:“顾棠,我是女孩子。”
顾棠一开始在拨弄那火堆,想是没听清,接着她的话说了句:“女孩子也一样,不要成日哭哭啼啼的。”
猛的一抬头,平时温柔淡定的眼眸里写满了惊讶:“宣潞你……你……你怎么……”
接下来场面就异常的尴尬了。
宣潞坐了起来,双手抱膝,下巴顶住膝盖,可怜巴巴的看着顾棠:“顾棠,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那时候在太康城,我急着想回来,又怕你不愿带我,才出此下策,我保证,以后我不会再骗你了。”
顾棠出自靖云宗,自幼承宗主教导,上头师兄师姐皆是行为端方之辈,哪里见过这般骗了人还厚脸皮撒娇的人物。
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默默的看着火堆。
“顾棠,顾兄,顾公子,顾哥哥,棠哥哥,你理我一下嘛。”宣潞乱七八糟换了一堆称呼,顾棠的耳朵是越来越红。
宣潞伸出手指戳了戳顾棠的肩膀:“真的不理我了?那我怎么办啊,我在岚月泽待不下去了,宣氏肯定到处派人抓我,我要是真的被抓回来,做成药人,一辈子就这样了,我还没有成亲,我甚至没出过岚月泽看看,呜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顾棠回头看到她整个人把头埋在了膝盖上,肩膀还一抖一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低声说道:“别哭了,别怕,我带你出岚月泽。”
“噗嗤”一声,宣潞扬起小脸,哪里有哭的痕迹,分明是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她弯起嘴角笑着说:“顾棠,顾公子,一言九鼎,你答应我了,可不许反悔。”
顾棠气的背过身去,抓起剑,不愿在与她说话。
夜色渐渐凉了,宣潞重新躺回了披风上,卷起身子,她看着眼前背对着自己挺直腰板打坐的顾棠,却是回到大丘山这月余来最心安的一刻,火堆响着细微的噼啪燃爆树枝的声音,仿佛最好的安眠曲,渐渐的让她坠入了梦乡。
心安反而沉睡入梦,宣潞走进一片迷雾中,再往前走几步,便发现是似花镇的家。她急急向前,看到一人带着一封信敲开了她家大门。柳小葵似乎刚浆洗完衣服,双手的袖子还是挽起的。她开门擦了擦手,接过了信件,打开一看,惊慌失色,回屋整理了片刻便出门了。
宣潞赶紧跟上去,想叫住她:“娘亲,娘亲。”
一伸手,身体仿佛一阵烟穿过柳小葵的身体,触碰不得。
只好焦急的跟上去想看她要做什么。
柳小葵来到大丘山山门前,给那山门两个趾高气昂的童子不住的弯腰赔礼,又塞了一小瓶东西,童子挥挥手便让她进去了。
宣潞跟着飘进了山门,又跟着柳小葵的步伐到了小溪边的山坡上第四家。
黄氏不在,柳小葵焦急万分的哀求宣以诺,求他出去帮寻找自己的踪迹,宣以诺木头木脑的连忙将她扶起,却不敢应答。
过了一会,黄氏趾高气昂的出现在了门口,指着柳小葵破口大骂,旁的没听清,但黄氏有一句尖锐的话却让柳小葵脚一软跌倒在地,那便是:“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老娘这找女儿,你女儿叫宣潞,潞字什么意思,知道伐?这软骨头没告诉你吧,士民罢潞,国家空虚,潞字就是说你女儿一辈子是个病秧子,哈哈哈哈哈。”
宣潞掐紧手指冲了上去,想抱住跌落在地的柳小葵,谁知冲出两个壮实仆妇,按住柳小葵便开始打,她哭着求着却没有任何作用,直至整个人犹如一摊血水,奄奄一息。
黄氏不屑的指了指洗梧崖的方向,那两人便一路拖着到了洗梧崖边,丢了下去。
宣潞急急跟着跳下了崖底,才发现柳小葵艰难的往湖边爬着,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还未到湖边,人已经直接……
宣潞透明的手什么都做不了,想给她上药给她止血,却怎么也触碰不到柳小葵的身体,只能附在哪里大哭。
卧在披风上的人儿睫羽沾满了湿漉漉的泪水,手紧紧的攥紧身下的披风,嘴里呜咽着不知道什么词。
大丘山的深夜里,竟又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顾棠见状拿出了一把油纸伞,默默的坐到了披风旁,替宣潞撑起了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