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梧崖位于大丘山宣氏旁系和直系族人混居的中间地带,那边住的人不多,倒是清净。
宣潞一路踉踉跄跄的走到洗梧崖边,有两个少年正在练剑,见来了个糊头垢脸的疯子,倒是吓了一跳:“来者何人!”
见这疯子傻乎乎站在悬崖边没反应,两个少年又后退了一步,嘀咕道:“这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瞧起来疯疯癫癫的。”
其中一个倒是好心,担忧的说:“我们把他拉回来一点吧,太危险了。”
另一个呵斥道:“你还知道危险,万一他发疯把我们一起拉着跳下去,我可救不了你,听说走火入魔的人,力气极大,拦不住的,咱们还是回家找爷爷来看看吧。”
两个少年便急急退去了。
等他们带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赶回来的时候,洗梧崖哪里还有人影在。
那老头以为两个少年又骗人玩闹,脱下鞋子便追着打:“我让你们贪玩,还学会骗人了!”
少年连连否认一边跑一边躲。
洗梧崖其实不是特别高,但是植被极为茂盛,郁郁葱葱的树丛遮住了整片山崖,法力低微的修士若是不小心跌落也是要伤个十天半月的,更何况是身受重伤的凡人。宣潞慢慢从崖一边的斜坡走到了崖底,在抬头向上看时候已经被树丛遮得不见天日。
她紧咬着的下唇终于松开,找了个几个参天大树围起来的空地,定了定心神,画下了一个追踪术。
法阵轻飘飘的落到地上,显出了两个橙黄色的脚印,宣潞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只会跟着脚印走。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到了一潭湖水边,脚印在原地转了几圈,再次消失了。
宣潞蹲下摸了摸脚印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道:“你是想暗示我,娘亲就在这附近吗。”
她站起身来,神情麻木的便开始在湖的周围搜寻。
湖泊不大,朝着右边走了半圈,她便发现柳小葵的尸体摔在那里。
宣潞脸色苍白如雪,神情却异常的木然,她走到柳小葵的尸身旁边,小心翼翼的抱起来平放在了湖边的空地上,又找出了一片干净的帕子湿了湖水,轻轻拧干,一点点擦去柳小葵脸上的血污和泥渍,又轻轻的擦干手上的污渍。
她一边清理一边低声喃喃自语:“娘亲,不疼不疼,女儿这就带你回岚水。我还记得……小时候岚水的日子多快活呀,虽然在莲花楼日子很苦,但是大家都挺照顾我的,是吗,娘亲你总说是因为我特别可爱,所以大家都爱我。我长大了才知道,才不是呢,明明是娘亲你人好,楼里姑娘那个没受过你照拂,所以哪怕后头你做了粗使婆子,那些个姐姐们也没有亏待过我,不是给我买风筝,就是给我买小玩具。你说你这是图什么呢,生下了我,若是没有我,你还是那莲花楼一等一的姑娘,赚够了银子赎身回家,找个好人家嫁了也不难。”
她说着一边帮柳小葵紧了紧因为跌下来而松散了的衣服,又接着说:“你瞧瞧你,为了我,又跑来这什么大丘山,说让我认祖归宗了也学仙术,说只要我过得好就行。你可知道那个男人其实在外面的时候风光无限,人人都道是仙师,回到了宣氏也只是个旁支罢了,满嘴巧言,却一句承诺都做不到。你这是图什么呢,我又生的笨,好不容易拜进了门,也不敢和你说我什么都学不会,你叫我演示一下点火我都做不到。呵呵,对了,这几天我学会了,有个特别好的人,他叫顾棠,他帮我做了引灵,你女儿现在可以施法了呢,娘亲你怎么看不到了……”
说到这的时候宣潞终于忍不住抱着柳小葵的尸体哭了起来:“娘亲你醒醒,你醒醒,你怎么就看不到了……”
洗梧崖的雾气越来越重,浓得几近化不开,白白的一片迷雾深深的笼罩整片崖底,还慢慢向整个大丘山蔓延。
“轰隆”一声惊雷,一场瓢泼大雨笼罩了整个大丘山。
若是宣潞是内门弟子,那她肯定就会发现异常,像大丘山这种灵山,是断然不会有如此大的雨水,因为整个山都由护山大阵笼罩,又加持有结界,能把外界的风云变化化解掉一半有余。
也就是说若是外头下了大雨,那大丘山只会有小雨,若外头是烈日炎炎,那大丘山便是温温暖阳,所以山上四季如春,不受天灾之苦,这才能被称为仙山。
而如今这么大的雨势,也引起了家主宣海霖的注意。
他御剑而上,几个手势打上法阵,飞出了大丘山的结界,山外,晴空万里。
山里的许多族人也没经历过此等雨势,有些人冲出来收衣裳,也有人好奇的跑到雨中感受这雷雨。
而之前与宣潞同行的顾棠,也走出了松清阁,他竟是住在宣氏招待贵宾用的松清阁。
顾棠如今已经换了一身打扮,乌黑的长发束起,在头上扎了个发髻,带着一枚秘银色的祥云纹上清芙蓉冠,身着青竹色道袍,腰间左右各挂着一佩玉坠,分别是玉麒麟、玉龙、玉祥云等坠饰,中间则挂着玉瑀,通身气度拔群,神色样貌若是要用诗句来形容,那恐怕只有“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这几句能描绘出一二,他神色凝重的看着这雷雨,也觉其中有异。
但顾棠心知这是宣氏自己的事,外人不便插手,他看了看这越来越浓重的雷云和雨势,心中感慨,今日宣氏为了迎他而在听考阁设了宴席,怕是出席的人要受这雨水困扰了。
家主宣海霖探查过后,便回到了大衍轩,宣氏的两位长老都已经在正堂等待。
宣大长老皱着眉说:“此番如何?”
宣海霖摇摇头,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子,说:“方才查看了结界和护山法阵,都无异常,而且外头是万里晴空。”
宣二长老闻言一惊:“怎么可能,山外无雨而山内有雨?”
宣海霖肯定的点点头。
宣大长老迅速做了决定:“这可真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事,今日听考阁为迎贵宾有宴席,二弟擅长水系法术,还请二弟先去试试能不能把雨停了,总不能让贵宾吃个饭还要看着阴沉沉的天。”
宣二长老点点头,便御剑而出,想来是去施法了。
宣海霖神色严肃的对宣大长老说:“父亲您是知道的,这贵宾来头可不一般,若是能攀上几分交情,我宣氏在岚月泽还能再进一层。听闻他已经走过了陈氏,接下来便要去杜氏和岚雨宗,怕是后面两个也抱着同样想法。”
这宣大长老便是宣家家主的父亲,他和宣海霖倒是眉眼十分相似,都有一只鹰钩鼻,只是头发胡子是花白的。
宣大长老在屋内踱步走了几圈,说道:“不如这样,这次顾小公子来的时间倒巧,过半月便是飞羽斗,到时你和顾小公子说一说,看看他有没有兴趣留下来看看,记得和他说,其他各家也会一起来,这样也能多留他住几日。等他离开的时候,我们再选几名优秀的内门弟子跟着护送去杜氏,一路上,若是能结下交情,那便是天大的喜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