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麟云没有揭穿夏婉儿那番欲盖弥彰的言谈,他虽不会炼丹,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更何况以他的经历见闻,何止只是见过猪跑,猪上树上天都不足为奇。
早在徐麟云入琴心阁时,便注意到房中的一些奇异处,便是摆放在房中各处的四尊香炉,其中所焚的香应该确如夏婉儿所说是凝霞香不假,只是除去凝霞香外,还掺有少许的食灵散,这食灵散其实于修真者并无大害,只会缓慢的‘蒸发’修真者的少许灵力,最多让人有困乏之感。甚至只是少量嗅之的话,还能帮助修真者在修炼时剔除体内不精纯的灵力,而这种如抽丝剥茧悄无声息的盗取,只凭灵胎境修真者的灵识造诣,却不易察觉,奈何这回遇上的是徐麟云这个已破灵丹境的家伙,更何况他的灵识可要比寻常灵丹境的修真者更加敏锐强大。
徐麟云稍一思量便想明白了为何灵胎境修真者来这望月楼有诸多优待,无非就是将自身的灵力当成了本要消费的灵石罢了,就是不知这一规矩可有跟人明说?待炉中食灵散汇聚的灵力达到一定程度,亦可当成一味药材入炉炼丹,只是丹鼎术本就是要将汇聚天地灵气的天材地宝凝练成充满灵力的灵丹,而在炼丹途中因药性不同及炼丹法门的区别,出炉的灵丹功效自有不同罢了,像望月楼此法纳取的灵气,已是经修真者淬炼后的灵力所化,远不能跟天地孕育的纯净灵气相提并论,再以此炼丹,已有废丹回炉之嫌,这在徐麟云看来,只是舍本逐末的旁门左道,实在不值一提。
徐麟云只想到其一,又哪里知道夏婉儿这些人修炼丹鼎术的艰辛?莫说她们几人,就是修炼了丹鼎术七年多的魏倩儿,至今也不过七品丹师罢了,修习丹鼎术,条件本就比寻常修炼要苛刻的多,一在于功法难觅登堂不易,二是就算侥幸得了丹鼎术法登了堂,想要入室也得师傅手把手领着教导,否则哪来那么多天材地宝供你消耗挥霍?任由你天资出彩得天花乱坠,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是,哪一个丹师每前进一品阶不需要千百次开炉炼丹的经验为沉淀?就是这食灵散的法子,也是魏倩儿在得到她那位恩师批准才许她们用的,并且每月依靠食灵散收集来的灵气也有半数要优先供给魏倩儿。
虽说徐麟云自小算是颠沛流离,可毕竟身旁一直有李嫣陪伴,对于这些无家族宗门依靠的底层小人物,终究了解不多,就更谈不上设身处地了。
琴声渐止,夏婉儿抬头见徐麟云似在出神,贴心的没有出声打扰,这时,门外丫鬟轻轻敲了敲门,随后走到屋中禀告道:“xiǎo jiě,摘秋xiǎo jiě在门外等着。”
夏婉儿轻声道:“快让她进来吧。”
丫鬟领命退了出去,不消片刻,一名广袖蓝裙的女子姗姗入屋,朝徐麟云盈盈施礼,轻声道:“小女子摘秋,见过徐公子。”
徐麟云此时已回过神来,只是心中犹有些许愁思,无心寒暄,朝一袭蓝裙的摘秋点了点头,并未言语。坐在琴案前的夏婉儿心思玲珑,怕有冷场尴尬,出声问道:“摘秋姐姐,听小霞说你刚才在门外候着,怎么不直接进来?跟mèi mèi还需这般见外么。”
摘秋轻声道:“刚才在门外听到琴声,怕贸然进来叨扰徐公子听琴的雅兴,便等了一会儿。”
徐麟云听到谈及自己,笑道:“姑娘多虑了,我对音律并不精通,当不起姑娘说的雅兴二字。”
夏婉儿轻声道:“徐公子,知秋姐姐擅剑舞,平日里想去看姐姐剑舞的人都能从姐姐的青莲阁排到我琴心阁门前呢,不如我来抚琴,姐姐舞剑,徐公子觉得可好?”
摘秋本想说两句夏婉儿这个丫头有些言过其实,可见徐麟云笑着点了点头,也不便再在魏姨再三叮嘱好生招待的徐公子面前怪罪那个俏皮丫头,吩咐候在门外的丫鬟取来了一柄三尺青锋,反握长剑向徐麟云施了一礼,轻声说了句小女子献丑了。
琴音再起,不过这一回多了佳人舞剑,徐麟云虽不擅音律,可对剑法倒有颇深的见解,自然是拜灵曦图中各种高深的修炼功法所赐,眼前的一袭蓝裙,伴随悠然琴声翩翩起舞,步步生莲,其舞姿身段自不必说,能成为望月楼红牌的姑娘自然当得起赏心悦目四字评价,可令徐麟云颇为讶异的,是她剑舞期间几式剑招,竟与徐麟云所修炼过的几部高深剑典中的招式有异曲同工之妙,虽招式仅有雏形,可其剑意却有三四分的神似,若说她身后有名师指点,可除去那递出的几剑颇具神意外,余下的剑法着实平庸无奇,可要说那几剑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可就太难以让人相信了,毕竟徐麟云所修炼的功法,无一不是七云宗五百年来一个个天赋异禀的前辈所悟,其中深妙,岂是一个连灵胎都未成的女子能自行参悟得出的?
剑舞毕,摘秋轻轻撩起一缕额前青丝挂在耳后,舞剑后脸蛋略有潮红,长舒一气止住轻微喘息,轻声道:“小女子剑舞拙劣,让徐公子见笑了。”
徐麟云微笑道:“姑娘过谦了,琴音美,舞美,人更美,真是让我大饱眼福了。”
夏婉儿站起身来,两女施礼异口同声的道谢一声。
徐麟云脸上挂着微笑,语气依旧,“摘秋姑娘年纪轻轻就懂得这许多剑技,想来是有名师指导吧?”
摘秋将长剑递给适时入屋的丫鬟,回身说道:“公子说笑了,小女子是奴籍出生,自幼就在雪柳巷长大,是魏姨心善见我可怜,才带我来了望月楼培养,小女子这点拙劣剑法是望月楼护院副教头所教的。”
徐麟云微笑不变,心中却涌起一番思量,她的剑法是护院所授,难不成这望月楼竟是卧虎藏龙之地?可刚才一路走来好像也没发现此地有高手……
一旁的夏婉儿嘻嘻道:“姐姐,不对吧?除了刘教头外,你不是还私下跟我说起过那位梁公子也教过你剑技嘛?”
摘秋轻声道:“婉儿,徐公子面前,不许嬉笑胡言。”
夏婉儿嘟了嘟嘴,还是客气的向徐麟云施了一记告罪礼。
徐麟云呵呵笑了一声,说了一声无妨,又朝摘秋问道:“摘秋姑娘,那位梁公子教你的剑招是哪几手,可方便再演练一遍?恩,是这样的,因为刚才摘秋姑娘剑舞时有几招剑式与我家族的剑法略有相似,所以我有点好奇。”
摘秋不疑有他,正要吩咐门外捧剑丫鬟送剑入屋,又听到徐麟云说不拿剑也无妨,只需随便演练一遍就好,她便空手呈虚握状舞了几个剑招,演练完,她不禁有些羞赧道:“小女子当初是觉得梁公子教的这几手招式好看极了,这才编进舞中,方才手中无剑,想来十分滑稽,让徐公子见笑了。”
徐麟云表明风轻云淡的微笑寒暄着,心中却已翻江倒海,方才那几剑可能摘秋自己觉得滑稽可笑,可在徐麟云看来,剑意十足!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正不知觉中修炼了某种极为上乘的剑法,一叶可知秋,徐麟云甚至都能猜到这套剑法若是完整,只怕不逊色于任何灵曦图中的剑典功法,不禁让他更加好奇那位梁公子的身份。
几句轻描淡写的闲谈后,徐麟云话锋一转,笑问道:“摘秋姑娘,那位梁公子教你的几手剑法与我家族中一套剑法确有相似处,不怕你们笑话,我也只是看过那套剑法而已,还不曾修习,因为家中长辈觉得我修为尚浅,那位梁公子既然会如此高深的剑法,想来也是出自宫羊城的名门大族吧?可我入界后似乎没听说过宫羊城中的四大世族中有梁姓一家?”
摘秋微微一怔,可还是答道:“我们宫羊城中确实没有梁姓的大族,其实那位梁公子……。”
言至此处,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哗,摘秋微微皱眉,她过来前可再三跟下面的丫鬟们吩咐过,今日琴心阁不再接待任何客人,这也是魏姨的意思,免得打扰了徐公子这位贵客。
她正要叫门外的丫鬟进来问问是什么事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名红衣少女怒气冲冲大步流星的走进屋,待她见到坐着的徐公子后,气恼的喊道:“徐麟云!难怪你不在客栈,原来真在青楼里风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