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最让人畏惧的一点,便是你永远猜不到下一秒它究竟会跟你开一个怎样的玩笑。昨日,秦语霜还寻遍了浔阳城,甚至不惜深入野毒林也想找到那个素未谋面却即将与她拜高堂拜天地的家伙,今日这家伙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并且除了未来丈夫,还多了个救命恩人的头衔。
许是转变有点大,秦语霜愣了好一会儿,才呆呆的问了声,“你是徐麟云?”
徐麟云失笑道:“如假包换。”
秦语霜又呆呆的问:“你也逃婚了?”
徐麟云哈哈一笑,“如你所见。”
秦语霜神情呆愣,徐麟云一脸笑意,好一会儿,似乎总算是消化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突然一叉腰,怒道:“这么说,你也看不上本xiǎo jiě了?”
徐麟云没想到她说风就是雨,笑容戛然而止,早听说秦家千金刁蛮任性,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他挤出两声干笑,“这个,我出海来其实是事出有因,你也说了,我们素未谋面,谈何看不看得上?再者,我昨日回到张府就听下人说你正满城上下的寻我,我不也是考虑到秦xiǎo jiě你的感受么,一走了之,你也可眼不见心不烦,落得清静安心。”
原本秦语霜念着徐麟云对其有救命之恩,加上他修为比她高出一大截,又驾着这艘怪船,心中自然免不了生出一种对前辈高人的尊敬,言语及性子上也颇为注意收敛,可眼下听到徐麟云自报姓名,得知对方也不过是浔阳城真真实实的一个人,先前那股带着少许敬畏的尊敬便湮灭了七八分,言语神态自然也就变回了秦家大xiǎo jiě的做派。
秦语霜也听得出对方是带着恭维的敷衍,可她这一回却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反倒有些低落,道:“看不上便看不上吧,反正我也没想嫁你,现在想想,还好昨天我没找到你,找到了也打不过你,这脸面可就真的丢大了。”
徐麟云看出了秦语霜情绪低落,可他没工夫在这种小事上去安慰她,转过头去心疼的看着那副绿甲,头也没回的说道:“既然我走了,秦xiǎo jiě就不必逃了,我这便送你回去。”
秦语霜急忙道:“不行。”
“恩?”徐麟云回过头来。
秦语霜面有难色,支吾道:“我若回去,爹肯定还要给我安排亲事的,我,我还不想嫁人。”
徐麟云一愣,心中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早听闻秦家大xiǎo jiě近两年来时常以武拒婚,这偌大的浔阳城不可能连一个她瞧得入眼的青年才俊都没有吧?还是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徐麟云冷不丁吐出一句,“你不喜欢男人?”
“恩。”秦语霜下意识的应下一声,旋即呸道:“你可别瞎想,本xiǎo jiě不喜欢男人难道要喜欢女人?”
徐麟云耸了耸肩,“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伦常理。”
秦语霜气恼道:“这不关你的事,别以为你救了本xiǎo jiě一命,我就要什么都与你说。”
徐麟云也没有这份求知的兴趣,淡淡道:“出海是很危险的,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
秦语霜撇撇嘴,“本xiǎo jiě会怕?”
徐麟云站起身来,严肃道:“我不是在吓唬你,海中的煞气想来你昨天也体会到了,除此外,海中的凶兽妖物,天灾海难,还有种种不能预测的凶险,都是海上可能会遇见的,稍有不慎便会没命,你若想听,你可以给你说说几十个海上死人的例子。”
秦语霜不服气道:“那你呢?既然你把出海说的如此九死一生,你又为什么到海上来?”
“我?我有一个就算死也要出海的理由。”
秦语霜愣住了,因为她看到徐麟云说这句话时的平淡漠然,却又那般坚定不移,于她而言,便如平地起惊雷,这种置生死于度外的淡然语气像极了那个人,不自觉间,她心神一晃,思绪飄离,眼前情景渐渐模糊淡去,耳畔依稀响起一声声低沉的兽吼,一切仿佛回到了三年在野毒林的那天傍晚……。
此时,神情严肃的徐麟云突然瞪大了双眼,一脸讶异,随后他深吸一口气,沉声一字一句道:“神思入定,凝神守息,纳灵锻之,灵胎自成!”这徐徐十二字,皆是徐麟云以《真言玄音经》中法门所吐,每一字出,如大钟长鸣,深邃而悠远,怡人心脾。
十二言谶语毕,秦语霜已在徐麟云的玄音真言的引导下闭上双目,就这么站着入定了,一旁的徐麟云啧啧道:“难不成我刚才说了什么金玉良言?这秦家大xiǎo jiě总不该无缘由的进入神思空灵的意境吧?这种可遇不可求的际遇都叫她撞上了,算上这份机缘,她将来兴许能与丫头一较高低?”
徐麟云微微一笑,突然想起小的时候某个老爷爷对他说过的话,这也算是结了一份善缘吧,不知对我的病可有益处?呵,芸芸众生藏天机,渺渺天机众生寻,这天道机缘究竟藏哪了,恐怕只有天知道吧?
徐麟云摇了摇头,自己终归不是天机阁缥缈峰那些喜好测天机算命理的家伙,也没那性子做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眼前的秦家大xiǎo jiě一时半会可醒不过来,他们现下身处海上,也没什么事物可能会打扰到她砥砺心境,徐麟云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一脸愁苦的坐在绿甲旁,脑海中搜刮着各类功法秘典,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今日无大风,海面平静无波,秦语霜和徐麟云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皆纹丝不动,除去东边海面冒出来的旭日逐渐高升西移,似乎没什么事物能表明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直至旭日化作夕阳,秦语霜方微微睁开眼,察觉到灵气异动的徐麟云几乎是在她睁眼的瞬间便笑道:“醒了?”
秦语霜一脸懵懂,她当然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只是这种改变太过玄妙,实在难以言喻,临了只好向徐麟云投去疑惑的目光,“我这是?”
徐麟云解释道:“你刚才入了神思空灵的意境,砥砺心境,这对你今后的修炼和修为境界提升都有大益处。”徐麟云见她还是不解,又道:“恩,怎么说呢,你刚才顿悟了,你可以这么理解。”
秦语霜的漂亮脸蛋上疑惑不减,好奇道:“我顿悟了?可我怎么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啊?总觉得哪里好像不一样,可又说不清。”
徐麟云耸了耸肩,“每个人砥砺心境时所遇所想所悟所得皆不相同,所以这个我也没法回答你,不过你想不起来你所悟,或许是修为还不够,又或是时机未到,这东西牵扯到的事物比较多,我也说不清,归纳起来大概就是天时地利和时机,等时候到了,悟的便得了。”
秦语霜依旧觉得困惑,不经意间看见却看到本应在东边的旭日已跑到了西边海面,先是一愣,随后惊讶道:“啊?现在傍晚了?”见徐麟云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她又惊又奇,“我怎么觉得才眨眼的功夫?”
徐麟云伸了个懒腰,见怪不怪道:“我知道这种感受很奇妙,我小时候头一次入神思空灵境时也这样,等你睡一觉起来,便不会觉得这是梦了。”
“梦?”秦语霜轻声呢喃了一声,突然,她神情微微一变,随之目光变得极为坚定,看着徐麟云道:“我想留在船上。”
徐麟云眯了眯眼,“可是想起了什么?”
秦语霜只是重复了一遍先前问的那句话,只是这回在最后加了两个字,“行吗?”
徐麟云大概猜到这是她砥砺心境时遇到的一个结,许是某个求而不得的心愿,又可能是缘由不为人知的执念,换句话说,就算徐麟云说不行,以她现在的状态也不会轻易罢休。
“先说好,生死自负,至于往后我们什么时候分道扬镳各为所求,就再说吧。”
“谢谢你。”秦语霜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躬身朝徐麟云行了一礼,这一记礼,却比先前谢过他救命之恩的礼节更重,一礼过后,她突然俏皮一笑,道:“你就当昨夜里救了一个被仇人追杀且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不就好了。”
“既如此,那我们这就出发了?”徐麟云咧嘴一笑,他没有问秦家如何,她父亲又当如何这类会让她难过的话,既已定下决心,问了也只会徒增伤感。
“好!”秦语霜应下一声,而后朝徐麟云一抱拳,嘻嘻道:“小女子秦语霜,今后请多指教。”
徐麟云催动船中阵法,驱船行进,微笑着回了一礼,“在下徐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