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无畏让开营门的正面,让队伍入营——有些伤员是需要进一步做治疗处理的。
黄平示意队伍先行,自己走到钟无畏的身前行礼道:“将军,此次清缴遇到一股较大规模的荒盗,激战后全歼荒盗共一百三十四人。”
钟无畏的眉头并未松开,语带责难:“一百多人的荒盗就把你的队伍打成这样?”虽然还未上报伤亡人数,但是久历行伍的钟无畏已是看了个大概。
“荒盗中有位头领,勇猛过人,折在他手上的兄弟便不下二十人;而且他还组织了一次决死反扑和骑兵冲击,多数兄弟便是倒在那两拨攻击下。是卑职大意了,请将军责罚。”黄平已料到这个战果并不能让钟无畏满意,请罪道。
钟无畏面色稍霁:“你把战斗的情况仔细向我说来。”
黄平从斥候发现敌踪开始,将安排部署和对战情况毫无隐瞒地向钟无畏进行了汇报,讲到最后荒盗头领打算突围时,他补充道:“最后幸得章冽及时舍身攻击,敌酋失去了马匹的助力,最后终于伏诛,章冽也受了不轻的伤。”
“章冽……”钟无畏沉吟,然后道,“可有表现突出的新兵?”
黄平的脑海中浮现出夏晨带着新兵冲向战圈的一幕,道:“倒是有一个,之前好像是跟着章冽的,在新兵们被夺了意志时能够带着一群新兵杀进战圈,也是有几分胆量和气魄的。”
“哦?是么……”钟无畏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然后道,“好了,经历了一场恶战,你也去休息吧。”虽然伤亡有些大,但是对于黄平的表现,钟无畏还是基本满意的,毕竟带出的队伍中有一半新兵,身手高超的头领也是个意外因素。
撒出去的八支队伍中,黄平这支是第七支回来的,前面回来的六支队伍中只有一支碰上了荒盗。那支荒盗也是乌合之众,人数也只有三十多,见到如此大规模的士兵也是失去了抵扣意志,基本上属于一触即溃,真正被荒盗杀伤的不过五人,行军和冲锋过程中因为没有经验自己混乱中受伤的也有三四人,一共不超过十人,此次遇敌说是作战不如说是一次长距离行军和演戏比较恰当。还有五支却是连荒盗的影子也没有见到,只是在指定的时间到达了指定的搜寻半径,便返回了。
营地之中气氛本来还颇为欢乐,毕竟第一次执行战斗任务,结果看来还相当不错,只是随着黄平队伍的到来气氛开始显得有些凝重。看着马背上驮着的尸体,想着离开营地前他们生龙活虎的样子,新兵们这才开始有了觉悟,这是在军营中,战斗是会死人的。
重伤员和需要进一步处理的轻伤员统一到医官的营房中进行处理,尸体统一放入义营营房,待确认完身份即行火葬。其余的战士则纷纷回到了自己休息的营房。
夏晨的营房中一共少了八个人——其中包含章冽在内的三个人去处理伤口了,有五个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一场战斗和行军消耗的不仅是体力,在直面生死之时,对于精神的消耗也是格外的大,在精神紧绷之时尚未觉察,此时回到营房无论是夏晨还是其他新兵都几乎是瘫倒在床铺上,只有老兵们小声讨论着晚上即将进行的会餐。
“会餐”是夏启德作为城主时在军队推广的措施之一,学习自游牧民族庆祝胜利的篝火晚会。战争无论胜负带给人们的都有无尽的伤痛,对于参战者更是会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和创伤,需要释放和排遣,适当的放松甚至是放纵对于保持队伍的战斗力是有巨大帮助的。一场艰苦的战斗下来,一支队伍往往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恢复到正常的战斗力,除了伤病减员等因素外,心理状态也是极其重要的原因。自夏启德开启了“会餐”措施以来,大荒军队的抗挫和恢复能力都有了较为显著的提高,逃兵的数量也大大减少。
按照大乾的律例,军队是严格禁酒的,夏启德却做出了突破,会餐之中可以饮酒,只是每个人是有限量的,不至于喝醉。因为此事,夏启德甚至被当时的御史弹劾,只不过他并未将其当回事,朝廷对大荒的约束力也有限,时间久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此外会餐还是军官和下属交流的大好机会,军队之中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为了确保军队的执行力和战斗力,服从被深深烙入了每个士兵的灵魂里,但是会餐却是可以“没大没小”甚至夏启德曾经还鼓励士兵对各级军官表达不满、发泄情绪。军队的主官也会在会餐之中宣布战斗中的各种奖赏,对于基层士兵,获取战功是最直接的刺激,在适量酒精的作用下,这种刺激的作用还被有效放大。总而言之,对于大荒的军队而言,会餐是他们最盛大的节日。
最后一支队伍在会餐前也回来了,队伍齐整,应该是没遇上荒盗,但是带队的校尉却单独向钟无畏汇报了一刻钟之久,队伍里的人说荒盗是没碰上,但是路过一个完全搬空了的村庄,也是有些奇怪。校尉汇报完毕之后钟无畏的面色有些许凝重,却并未停止会餐的准备工作。
会餐要进行,营地的守卫却是不容松懈的,钟无畏的卫队负责晚上的警戒和防卫工作,人数虽只有二百,在大荒却几乎是仅次于戌土卫的存在,大荒并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敌对势力,由他们来警戒也是绰绰有余了。
当太阳彻底落下地平线,会餐就开始了。按照惯例,在钟无畏的带领下,所有人将第一碗酒高高聚过头顶,然后洒向了地面,告慰在战斗中牺牲的战友,正是他们在战斗中的奉献和牺牲才有如今盛大的会餐。而后所有人便按照此次行动临时划定的归属开始了自行的庆祝。
虽然军队之中不乏善饮之人,但是在会餐中大家却很节制地小口抿着碗里的酒——会餐之中肉和粮食是敞开gòng yīng的,酒却有限量。夏晨此前从未尝过烧酒的滋味,此时轻啄了一口却是连连吐舌头,脸上也“腾”地迅速泛起红云。
和夏晨一起的老兵看到这一幕却是一下子来了兴致——之前的战斗中夏晨的表现已经是赢得了他们的认可,若不是他及时带领新兵杀进去,那死伤恐怕要严重得多,要知道当时战圈里的可几乎都是老兵——此时看到在战场上英勇无畏的小英雄在酒场上似乎是个菜鸟几乎都是起了捉弄之心。
老兵们一本正经地和夏晨讲起了军队里的规矩——所谓的规矩到最后总是归结到让夏晨喝酒,于是十人能分到的一小坛酒几乎有一半是进了夏晨的肚子。章冽在旁边是看到了,却也没有阻止——这也是迅速融入军队的一个好途径,想要赢得一帮老兵的认可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有的时候不仅仅是要在战场上有所表现,脾性对胃口显得更加重要。在战场上多个关系好的战友很多时候便是多出一条命,久经战阵的章冽太明白这个道理了——十多年来他被无数人救过,也救过无数人。
很快黄平便到了夏晨他们一桌,虽然喝了些酒,而且说起来会餐也是“没大没小”,但是所有人还是都站了起来。黄平示意大家放松,道:“这次的战斗我们这一支伤亡最重,却也是战果最丰,特别是在座的各位表现尤为突出。”说着目光扫过夏晨和章冽,继续道:“其他的也不多说了,希望各位平安。”
是的,乱世之中“平安”便是军队里最大的祝福,说罢黄平便将碗中之酒一口干掉,夏晨等人自然也是一饮而尽。这一碗酒却几乎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夏晨喝完之后坐下便只是傻笑,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老兵们一看他也差不多了,便也不再为难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其实也就是当不多的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的时候,钟无畏再次走上高台。他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很快数千人喧闹的场景便安静下来。
“此次行动,练习的意义远大于实战,有两支队伍遭遇了战斗,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照例,我们将对行动中表现优异的战士予以嘉奖,下面我宣布嘉奖名单。”钟无畏手持由文吏刚刚书写完毕的名单念出了十个人的姓名,其中老兵、新兵各占一半,“上述人等老兵由我将嘉奖令发至城主府待各位回到原隶属部队中给予奖励,新兵待成军后直接任伍长一职。”
若要直接论军功,恐怕新兵一个都轮不上,钟无畏也是充分考虑到了此次以新兵锻炼为主,给了新兵一半名额也是充分调动起新兵的积极性来。
“此外还有两人在此次行动中表现特别突出,他们是黄平校尉队中的章冽和夏晨,授予行动特别奖励。”钟无畏接着道。
夏晨本已是喝多了有些沉沉欲睡,此时听到他的名字却是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