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弩虽是杀器,但若是有了准备,失去了突然性,杀伤力便也没有那么大了。
房门打开,当先冲出的是两名顶着桌子的戌土卫,“咄咄”之声不断,却未射穿桌面,靠着桌子的掩护,戌土卫瞬间便大大缩短了双方的距离。眼见得靠近了,两人协力将桌子扔向了黑衣人群,抽出长刀杀了过去;随之而来的三人虽然没有了桌子作为掩体,却因之前两人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力,只有一人腹部中了一箭,却恍若未觉,红着眼杀进了人群。
戌土卫的名号是长期与狄、戎游牧民族在战斗中打出来的,战斗力自然不弱,加之此时已是抱了必死之心,引得黑衣人的包围之势虽然未破,阵形却不自觉地向前院方向靠拢。
正当此时又是数名戌土卫从侧窗杀出,扯得黑衣人的包围之势显出了一丝破绽,略显有些慌乱。
然而尚未重新调整好部署,后窗又是杀出了一队人来,当中一人却是穿着儒衫,便是在夜里,也颇为显眼。偏偏魏秀宏的身手颇为强悍,长刀翻飞间已是让对方三人失去了战斗力。
黑衣人的数量也没有绝对优势,见得魏秀宏如此厉害,守在后窗的黑衣人有些惊慌,大喊起来:“岳成霖在后方,快过来,莫放跑了岳成霖。”
原本渐渐扎住阵脚的黑衣人却是因为这声呼喊显得有些混乱起来,前院、侧窗方向都有人开始向后窗靠拢过来。
前院方向戌土卫此时已是只剩三人,还个个带伤,却也是拼命死死咬住前院的几个黑衣人——他们知道,若是他们能够多拖住一人,岳成霖逃生的机会便多了一分。
见得侧窗方向的黑衣人有些混乱,两名戌土卫咬牙拼着受伤硬是向前突进了七八丈距离,算是冲破了包围。黑衣人忙于增援后窗方向,竟也未来得及补防,硬是叫岳成霖几人冲出了一条生死通道。
待岳成霖从围墙缺口冲出李宅时,站在他身边的只剩一名戌土卫了——还有一名其实也冲了出来,但是腿部受了伤,他自己却不肯和岳成霖一起走了,此时坐着守在围墙缺口旁——若是有人追过来,他还能抵挡片刻,和岳成霖同行却是要影响逃跑的速度了。
岳成霖深深望了一眼守在缺口旁的戌土卫,听得已是越来越小的打斗声,知道此时也不是犹豫之时,便和仅剩的一名戌土卫向堡子外围跑去。
围墙被炸开的声音以及此时的打斗声早已将整个堡子惊醒,只是却无一人走出自己的屋子,甚至连点亮灯火的都没有。
虽是承平已久,但是大荒亦有大荒的规矩。便是如今,大荒偶尔也会有村镇被荒盗袭击的消息。只是荒盗却也从不赶尽杀绝,往往只是以一两家大户人家作为目标进行洗劫,而且若是反抗不至于太强烈的话,一般也遵循着“谋财不害命”的原则。用荒盗的话说,这叫“盗亦有道”,在他们的价值观里,凡是富人,便是为富不仁的,他们洗劫富人,那叫“劫富济贫”。只是显然他们只认为自己是“贫”的,从来未将财货分给村镇里的穷人。当然,实质跟他们所认为的是大相径庭的。之所以只劫富人,是因为穷人家一般也无甚财货;不赶尽杀绝却是将一个个村镇当作肥羊圈养着——若是杀尽了下次便没有地方再去收割了。
村民们叹息着,不知这次又是谁家倒霉了,也不知今天到来的贵客和护卫会不会帮衬一把。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灾厄会降临在他们的头上。
待得李宅的打斗之声渐渐归于平静,之前出现在添香楼的老者也是慢慢从李宅的正门慢慢踱了进来。
黑衣人此时能够站着的,也不满二十人了,而且还是几乎个个带伤——戌土卫的临死反击对他们也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老者踱到着儒衫的尸体前,用脚翻动了一下死者的头颅,阴**:“这个不是岳成霖。都在这儿了吗?”
“跑了两个。”之前假扮商队头领的虬髯大汉答道。
“岳成霜呢?”老者看了他一眼,虬髯大汉脑门上顿时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小的们进来之后就没有看到过……”
“废物!”话未说完便被老者打断,一掌印在他的胸口也未见发力,大汉却是腾空倒飞出去两丈多,吐出了一口鲜血。
“谢首领饶命!”大汉却是顾不得伤势,翻身叩首道。
“小的这就安排兄弟们去挨家挨户查看。”大汉起身接着道。
“不用,屠了吧。”老者淡淡道,转身又慢慢踱了出去。
片刻后,堡子里已是火光冲天,村民们的宅子变成熊熊火海,跑出房门迎接他们的却是无情的箭矢。
这一天,是大乾建平十二年十月初五。
火光冲天之时,岳成霖两人已是朝着来时的路跑出了三里多路,他们没有选择官道,若是对方有心追杀,官道恰恰是最危险的。
“公子,我们此行去往何处呢?”在停下略作调整之时,岳成霖身边唯一的戌土卫王动问道。
岳成霖略一沉吟:“苦泉矿场!”随即两人便沿着官道往苦泉矿场而去——之所以沿着官道却是怕中途迷了路。与官道保持着一段距离,保证能够看到官道,便是岳成霖定下的路线。
再说那霜儿,围墙被突破之时她正好就在围墙边,听得响动她急忙闪身藏入了围墙内侧的树后。黑衣人急于突破防线袭杀戌土卫竟也是没有发现她。
瞬间的忙乱后她便明白,这是出大事了,袭击者的目标定是她和哥哥,她此时不添乱便已是最大的贡献。待得黑衣人全部杀进院子,她便悄悄从缺口处出了李宅,往堡子外面跑去。
所幸黑衣人的人手也不充足,李宅外围、堡子口都没有安排后手,霜儿得以顺利逃出堡子。然而终究只是个小女孩儿,出了堡子之后她便弃了官道本能地往远离堡子的方向奔跑,不久后竟然发现自己迷路了。
虽然已是筋疲力尽,但是霜儿仍咬着牙,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往前走着——若想逃出生天,多走一步,希望便大上一分。
突然一道身影从草丛中窜了出来,将霜儿一把扑倒。霜儿“啊呀”叫了一声,却是扭伤了脚踝。她道是被埋伏的袭击者捉到了,又是精疲力竭又是脚踝剧痛,竟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是你?”没有等来冰冷的刀锋,却是一声略显稚嫩的声音,霜儿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名十六七岁的青年,黑夜中看不清长相,眼神中充满坚毅,坚毅之后却还有一丝——忧伤?
这青年却正是夏晨。夏晨出了堡子便一路奔沥水河而来,他想着万一追兵来了也许可以通过沥水河水遁。只是跑出来之后没多久他竟发现身后似乎有人在跟踪。他也不敢回头,只是加快了速度,不料对方的速度也不慢竟一路跟了下来。到了快到河边、杂草稍微高点的地方夏晨心一狠便潜伏了下来,想着先将追兵解决,不然一路被跟下去也是不妙。待得对方靠近,一扑之下发现对方的身手竟如此之差,到得转过脸来,纵使对方闭着眼他也认出来了,竟然是上午刚刚迎进了堡子的贵客——岳家四xiǎo jiě岳成霜。
“你认识我?”霜儿睁开眼睛,扑闪着大眼睛问道。
夏晨点头道:“嗯,今日上午你进堡子的时候我便看到了,你是四xiǎo jiě。”
“你是瓦木堡的人?”霜儿接着问道,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霜儿也是放松了不少,旋即展颜一笑,“我们要以现在的这个姿势聊天么?”
当下却是夏晨跨坐在霜儿腰间,双手掐住霜儿的脖子,仍保持着以为对方是对手,想zhì fú对方的姿势。
纵是未经历过男女之事,夏晨却也知道这个姿势颇为不雅,赶紧起身,面色微红道:“小子鲁莽,四xiǎo jiě勿怪。”
“不怪你,放心啦。还有不用叫什么四xiǎo jiě,叫我霜儿好了。”倒是霜儿落落大方道。霜儿尝试着站起来,只是左脚脚踝传来剧痛,身形一偏,夏晨赶紧扶住。
霜儿眉头微皱:“也不知追兵何时到来,我这脚却是跑不动路了……”
夏晨面上闪过一丝歉疚——若不是他那一扑,霜儿也不会扭伤了脚。旋即却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道:“我倒是有个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