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还是败了。
虽然他挪开了那道剑气,但却无法再挪开那把墨剑。
而莫忘一败,就再也没有能接下万剑一那一剑的人。
所以四强才刚刚打完,魁首就已经明确。
南离剑宗的连胜记录,延续到了第九次。
“这样一来,感觉明天的决赛看不看都无所谓了。”
“冷清霜不是万剑一的对手,她到时会不会上场都不一定。”
听着身边人们的议论,长安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登山大比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场圆梦,对谁胜谁负并不如其他人那么看重。
实际上对王俊义认输,万剑一提前拿下魁首这个结果非常在意的人,都是没有灵根来看热闹的普通人。
修行者当中很少有对此在意的,这种名利的争夺更像是一种消遣,每五年寂寞清修后出来走这么一趟,其实就是图个乐子,没人会放在心上。
即使南离也不会。他们包揽九次大比魁首,也不过是因为真的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罢了。
“那明天我就不来了,还要去藏书楼查点东西。”
“需要我们帮忙吗?”
“好意心领了,不过柳姑娘会去帮我,两个人足够。”
“嗯,那明天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了。”
“咳咳明天我和玉漱准备去东城那边转转,你恐怕得自己去看决赛了。”
“你们”李恒毅苦笑着摇了摇头,“好好好,那就我自己去。不过你们可要记着,明天大比结束,后天就要登山铭愿了,做好准备。”
登山,铭愿。
长安和清风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心中的波澜。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趁着还有点时间,一行人好好把凯旋大道逛了一遍。在明亮温暖的阳光下,少年们逐渐敞开心灵,闲谈趣聊之中不时爆发出欢快的笑声。不论如何至少在这时他们脸上的笑容都是真诚的,没有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只有属于少年们的快言快语,肆无忌惮。
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包袱和阴霾,即使是不用承担任何压力的少年们也是如此。但不同之处在于,年少的他们还有资格去享受拥有那种毫不设防,不受利益影响的友谊。
只有一个人例外。
柳嫣然模仿着他们的笑容,尽量做到没有瑕疵,没有破绽。
她有时候也会问自己,在内心深处是不是也想拥有一段这样纯洁的感情,肆无忌惮没有任何顾虑的去笑,去交谈。
只是这种念头一出现就被她自己打消掉了。
她知道这世界真实的样子,她遭受过这些少年无法想象的噩运,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因为一段纯洁的感情而感到宽慰和欣喜。
那种东西无法带来光明。
没有什么伤口能够做到真正愈合,也没有方法能够熨平一张揉皱的白纸。她不会再信任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太阳带来无穷的光与热,同时蕴藏着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量。
只有力量,才能带来光明。
长安感觉有人盯着自己的脸,他转过头去,便看到柳嫣然美丽的笑颜。
但他不知道的是她心里那生冷坚定的话语。
“为了得到那份力量,付出什么我都在所不惜。”
回去的路上,只剩下长安和清风两个人。
宁静无人的巷道,两边绿树成荫,百花齐放。在这样的路上行走,好像正适合述说些什么心事。
“长安,有些话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告诉你。”
“嗯?说吧,我听着呢。”
“柳嫣然她,很可能有问题。”
长安的脸色陡然紧张起来,但又瞬间变为笑容。
只是在清风看来,这笑容显得很勉强。
“有什么问题?长得太漂亮了吗,哈哈哈。”
“我觉得她接近你是另有目的,李恒毅也和我说过,让我提醒你不要陷得太深。”
长安沉默了。
清风很忐忑,他很害怕和长安五年朝夕相处才得来的那份友谊,会因为柳嫣然很产生裂痕。
但如果因为害怕这个没有提醒长安,最后导致他受到伤害,那更会让他内疚一辈子。
“其实我知道。”
清风怔了一下。
“我一个普通农民家里出生的穷小子,一没长相二没才华,个子也不高,也不会说话,平时就是看书写写字,闷葫芦一个,柳嫣然那样的女孩子怎么会看上我呢。”
说着这么悲观的话,但当长安抬起头来的时候,清风看到的明明是散发着光芒的笑容。
“但她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她也喜欢看书,最喜欢的和我一样,是百鬼夜行。”
“甚至连最喜欢的人物我们都一样。”
“她经常会害羞,害羞的时候会把头缩在肩膀里,耳根会红。”
“她喜欢安静,我也喜欢安静,我们俩可以待在藏书楼里坐一天都不说几句话。”
“但却感觉很舒服。”
“我知道她也是这样想的。”
“我对她,也是很特别的人。”
“或许她接近我真的有目的吧,但我相信在相遇之后,她的目的就变了。”
“拒绝吕不韦的时候其实我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
“你知道吗?她没有一点不喜,没有一点失望,她根本不在意我如何选择。”
“她喜欢和我在一起,我喜欢和她在一起。”
“这就是最好的事情。”
“我相信她。”
看着长安脸上那种明亮的笑容,清风心里突然一痛。
他知道不论说什么,不论谁来说,都不可能让长安改变。
他只能祈祷,长安真的遇到了一份真挚的爱情。
吕不韦又站在了窗前,影子知道他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站在窗前看着月亮。
以前有个女人陪他一起,自从那女人死了以后他就总是自己。
偶尔会多出一个人。
“注意到孟长安看你的眼神了吗,他陷得太深了。”
“那又怎么了。”
吕不韦转头,柳嫣然脸上毫无表情。
“如果有天他知道你都是骗他的,一定会难过到心碎。”
“谁说我骗他的。”
“怎么,你也对他动了真心?”
吕不韦看着柳嫣然,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你在说笑吗。”
柳嫣然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真心那种东西,只要他对我有用,要多少我给他多少。”
“还是太年轻,什么话都敢说。”
“不是吗?说到底人是种善变的生物,上一秒信誓旦旦的承诺,下一秒就能毫不犹豫的翻脸。真心这种东西能给第一个人就能给第二个人,和誓言一样都是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只要有张嘴就行。。”
“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倒是刁钻。难道你心里就没想过真命天子,如意郎君?”
场间沉默了片刻。
“是啊,想过。”
“但是我的真命天子松开了手,把我从地狱里拉出来的是个老头。”
“就在我对那老头有了希望的时候,才知道在老头眼里我只是件货物。”
“说到底,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您教给我的啊,义父。”
吕不韦看着柳嫣然,许久没有言语。
“你学的太快了。”
“老夫突然想到,如果有一天你的刀口对准老夫的话该怎么办。”
柳嫣然嫣然笑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但我只怕你活不到那一天。”
“哈哈,说的也是,老夫估计是活不到你成气候的那天了。”
“但我这把老骨头再撑个十几年二十年还没问题。政儿雄心勃勃,秦国上下一心,再加上老夫只怕有机会能见到我秦国一统天下,千秋万代的情形啊。”
柳嫣然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她知道吕不韦这种人不会说大话,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
他既然说有机会能见到秦国一统天下,那秦国就真的可能一统天下。
并且就在十几年间。
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消息,秦国在准备什么?
“老夫知道你有野心,但是在我死之前,在秦国大事办成之前,不论你有什么野心,有什么手段,都给老夫安安分分老实待着,明白吗?”
“是义父。”
吕不韦那令人胆寒的眼神闻言消失,温和的笑容又挂到了脸上。
“这就对了,等老夫死了,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现在去吧,孟长安这手棋很重要,你要把他牢牢抓到手里,不能有任何闪失。”
“放心。”
柳嫣然说完要走,迈出去的步子突然停下,想起来了一件事来。
“义父,你听说过一个叫冯骥的人吗?”
“冯骥有点熟悉。”
“哦?是吗,孟长安今天问过我们,不过谁都不知道他是谁。”
“等等,我想起来了。”
柳嫣然发誓,她从来没见过吕不韦露出这种表情。
那种惶恐,不安,愤怒,向往,无奈种种情绪突然一块涌上来挤到脸上的表情。
“他是齐国的司空,已经死了有四十多年,孟长安怎么会问起他?”
柳嫣然因为吕不韦的那种怪异的表情而略显慌乱,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不知道,他是突然问起这个人。对了,他之后还问了唐国是不是有个姓任的剑客。”
“姓任的剑客果然,他是知道的不对,他要是知道的话又为什么要问?奇怪,真奇怪”
“怎么了?那姓任的剑客是谁?”
吕不韦用力挥了挥了手,“别问了,都是过去的事。你记着弄清楚孟长安为什么会问这个,下去吧。”
柳嫣然知道事情绝对没这么简单,但她没有再问,干脆利落的走出了门。
而已经入睡的长安,迎来了第二个他人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