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藏书楼里待了整整一天,查阅了数百本古籍,长安还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虽然和浩瀚无穷的书海相比,数百本书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但长安隐隐有种感觉,在藏书楼里他不可能找到关于梦境的dá àn了。
这种预感让他心生沮丧,一时间失去了继续寻找的方向。
在有关三位圣祖和众多大修行者的记载中,没有发现任何与旧梦或新梦有关的事迹,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海一般庞大的气海,并不是只有突破五境才有可能达到。
东历一七零三年,北境极寒之地诞生了一个男婴。
男婴自幼在苦寒之地长大,磨练出一身坚毅的性格和不俗的武艺,成年后离开祖地闯荡江湖,渐渐有了不小的名声。
一次意外,他发现了自己具有修行资质,于是上仙山铭愿,踏上修道之途。
当时道祖刚刚建立青云,但名声已经是天下皆知,他自然是前去青云求道,因为资质卓绝,虽然年龄不小但还是顺利被青云收入门下,这一去就是七十年。
七十年后,此人修道有成,下山观人间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也不知经历了些什么,居然在短短半年内性情大变,干出许多匪夷所思之事,在人间掀起惊天动荡,并正式成立魔宗。
他便是魔宗的第一代宗主,灭仙魔尊。
据记载,灭仙魔尊的资质是在甲等之上,三位圣祖之后,很可能也是长安这样的甲等jí pǐn灵根。他所修功法威力惊人,但却没人知道来历,只知道魔尊在战斗的时候从来不曾灵力耗光过,而也有知qíng rén曾经透露,说他的气海足有内海般大小。
内海位于唐国、燕国、渤海国三国交界,面积和半个唐国相当。
这是有据可查的,除了三位圣祖之外气海最大的修行者。
长安不知道自己气海当中的那片海有多大,但总不会比内海小便是。
难道自己是魔尊转世?
这种想法让长安难以接受。魔宗从成立以来就一直在为祸人间,虽然有正道各大宗门联合除剿,但就像荒原野草除之不尽一样,数千年来始终无法真正剿灭,人间各地常有魔修shā rén收魂炼尸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人们眼中,魔宗是彻彻底底的大邪大恶之地,长安的想法也并无不同,自然不会愿意自己是魔尊转世。
还是再找找别的线索吧,至少一天的查阅下来,可以确定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这片名为神州的无垠世界当中,没有和梦境中一样的海,也不存在和大鱼一样的鱼。
所以魔尊转世一说,也并不是能站得住跟脚。
月明星稀,长安怀揣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客房。
“状态不对啊,和小qíng rén有了矛盾?”
“没有”
因为心力憔悴,长安连拌嘴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嘿嘿,我这边进展倒是不错,渤海国的玉漱公主好像对我有点意思,明天还约我一起去看比武斗法。”
“比武斗法?”
长安吃了一惊。
“对,你还不知道。今天最后一批接引道人的队伍已经走过了试灵梯,所以明天登山大比就要正式开始了。”
登山大比,是修行界每五年举办一次的盛事。
从七大宗到各种中小宗门,都会挑选出宗门里最优秀的年轻弟子,在五年一次的登山大典上进行比武斗法,这就是登山大比。
本来这种比试只是切磋,为了彰显出自家修行功法的特色,让登山人更方便选择适合自己的宗门。
但慢慢的各家宗门之间打出了真火气,都有了一较高低的意思,大比也就逐渐往更加正式隆重的方向发展,直到成为修行界里最富盛名的一件事情,每届登山大典中的大多数人,其实都是为了观看登山大比而来。
大比汇集了每五年天下间最年轻优秀的一代人,这些天之骄子心中都有傲气,谁也不服谁,所以大比的激烈程度和观赏程度也是非常高的,而且这场修行界的盛事,也是少有的人间的普通人都非常了解的事情。
修行者在平常老百姓心中,是神秘强大的代言词。有关修行者的事,无论大小对他们来讲都是十分有趣的事,甚至比王公大臣们之间的闲闻逸趣更加有吸引力。
所以许多机敏之人便来到白玉京,将登山大比记录下来,或是做成故事,或是做成戏曲,或是做成说书人的提案,往往都会风靡大卖。
而每五年一次的登山大比,也因此会在人间流传,变得广为人知,那些修行界的青年才俊也因此声名大作,所以这登山大比也是年少成名的大好时机。
长安与清风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自然也是从小听着那些人的故事长大,对于故事中那些令人心潮澎湃的描述早已是期待不已,到白玉京亲眼看一场登山大比更是早就计划着的事情。
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明天去藏书楼的计划就要推迟一下了。
入夜,白玉京陷入梦乡之中。
这些或甜美或丑陋或幸福或悲哀或轻松或恐怖的梦里,有一个特殊的梦。
永不停息的风在天地间吹着,呼啸的风声时高时低,像哭诉又像低语。
偌大的天地之中没有一丝光明,黑暗浓郁的像是有人将墨泼满了天空,吸收掉了所有的光和热。
劲风席卷而过,带来彻骨阴寒,以及密密麻麻的尘土和飞沙。
长安感觉自己正逐渐习惯着风沙蚀骨的疼痛,不知道梦境中这人究竟修行的什么法诀,在这样连绵不断的伤害下还能保持**的完整,好似他的血肉筋骨在一种神奇的力量下不断修复着,也只有这种生死人肉白骨的能力,才能在这样末日般的环境里生存下去。
对长安这样来讲,这样一个没有光明,没有温度,没有生机的世界,比传说中的冥界更像冥界。
至少冥界里还有鬼怪不是吗,但这里什么也没有。
除了那永不停息的狂怒的风,就只剩下死寂。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长安不能准确的回答这个问题,但他至少知道,绝不是为了在这样一个死寂的世界里活着。
那么梦境中的人,又是什么支撑着他,给他在这幽冥死界中孤独活下去的勇气。
风声好像开始减小,至少长安能听到脚步在沙砾间行走摩擦发出的呲呲声。
扑击在身上的风沙也逐渐微弱,直至完全消失。
长安心中明了,按照越来越向下倾斜的走势来看,梦境中的人应该是走到了一处背风的山谷当中。
山谷中怪石林立,脚下再也不是稀碎的沙石,而是尖锐的石块,换做常人,脚底柔软的血肉踩上去立刻就是一个血口。
这时梦境中人的特异便显露出来,他踩在那些锋利如刀的石块上完全是如履平地,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由此也能看出,外面风暴的威力是多么巨大。
长安的心神和感觉附着在梦境中人的身上,跟着他在山谷中摸索着前进,寻找山壁之间的缝隙,寻找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这座山谷下面好似连通着地汤,长安感觉自己在深入一处山缝之后不仅寒冷和风声消失了,甚至身边的山石上也传来了温暖,前方的地下都有热气升腾了上来。
“呼。”
梦境中的人第一次发出了声音,那是长长的呼吸吐气声,就像卸下了重担之后全身轻松时发出的那种满足的叹息。
叹息过后,他盘坐在地上,开始了绵长而富有节奏的呼吸。
呼吸之间,体内有风乍起。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这是修行界里对调动灵气时的一种说辞。
但当这人调动灵气的时候,那风吹皱的,分明是一片海。
长安最熟悉的那片海。
这个人果然就是那片海的主人。
虽然对此早有猜测,但当真正确定了这件事情的时候,长安心中那种震动仍然是巨大的。这种震动只有他能感受,所以不足与外人道。
独特的呼吸吐纳,带动了体内灵气,这灵气又以独特的线路在经脉中行走,生出了所谓的法。
什么是道法?灵气经过特定的道路,就会孕育出法,这就是道法。
梦中这人的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好了他血肉之躯上无数的伤口,修复了这具破损不堪的身躯。
在修复的过程中,那些没有穿透身体,滞留在血肉筋骨间的沙石,在肌肉的蠕动下被排挤出来。
这过程比被风暴冲击还要痛苦百倍,长安的灵魂在虚无中无声痛嚎,就连梦境中的那人都忍不住哼哼了两声。
排出沙石用了半个时辰,但对长安来说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幸好,在沙石排出之后,那功法运作起来修复肉身时伴随有一股极为舒适的感觉,也算是聊作慰藉。
因为感觉相连,长安在那种独特的呼吸吐纳间平静下来,甚至有了静坐冥想的感觉。他心神空灵幽寂,跟着灵气在体内游走,一路翻山越岭跨河渡江,越过重重艰难险阻,终于直达天听。
那一瞬间,他恍然大悟。
这是一场传法,梦境中那人以这种感觉相连的方式,传授给了他一种无上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