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三转头一看,门外站着一位青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材修长,眉目疏朗,皓齿明眸,身穿一袭丝织白袍,腰间系一条七钻镶金玉凤带,手中一把折扇轻轻拂动,神态潇洒,优雅至极。
“你是……”刘老三被白衣男子不怒而威的气势震住,手上的铁棍停在半空不敢打下去。
白衣男子缓缓走入赌坊,眼光始终停留在赤翼和云傲天身上,其他人在他眼里宛如死物一般。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无法抵御的威严,抓住赤翼大腿的两名汉子像触电般急忙撒手。
白衣男子把赤翼扶起,轻声问:“没受伤吧?”
赤翼从地上一跃而起,躬身道:“白侍卫长,赤翼没事,只是……”向刘老三一指,“这个贱民不肯归还宝物,还要取四公子和我的性命!”
白衣男子抬头瞟了刘老三一眼,刘老三登时像掉进了冰窖一样全身僵直,他的眼神……就像一把可以冻结时间的尖刀插入心脏一样!
白衣男子在云傲天面前单膝跪下,双手合什,额头顶在两只大拇指上,高声道:“属下护驾来迟,请四公子恕罪!”
“是……是天顺府的跪拜礼!”混乱中突然有人失声惊叫。
邹望既是龙族武士又是白银伯爵,在洛商郡一手遮天,所用的礼仪极尽奢华、别树一帜,跟其他贵族的礼仪大不相同。他笃信佛教,下属跪拜时必须双掌合什,两只大拇指顶在额头上,以示恭敬和崇拜,宛如把自己当作佛祖!
刘老三面如死灰,浑身不受控地抖动起来。他当然听说过“白侍卫长”白长秋的大名,自己究竟倒了哪辈子的大霉,竟然把这个煞星引到赌坊来了。
白长秋,血族风隐门弟子,十四岁便封号武士,传说他的魂力在三十段以上,绝技“催魂无影剑”一剑可以刺出两千八百式,已达到武圣级别。
白长秋获得武士称号后离开风隐门进入天顺府担任侍卫长,替邹望暗杀了不少叛贼和修行武者。由于武技高超、出手极快,常常一招便置对手于死地,因此江湖上的武者送他一个外号叫“不沾血”。
白长秋走到赌桌前,将青金石玉佩收入怀里,又拿起法杖和包袱,对刘老三冷冷道:“这些宝物原是天顺府所有,我现在带回去,你们意见么?”
刘老三哪敢有意见,一脸谄媚地道:“白侍卫长金口一言,就算要了小人的赌坊在下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白长秋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今日暂且饶了你们的狗命,日后胆敢再冒犯天顺府,我可没这般客气了!”转身拉起云傲天道:“四公子,咱们回府吧,将军和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云傲天满腹疑团,白长秋一进门便将所有人彻底震慑住,这等气度和威势显示出他有极高的名望和地位,即使出手强夺宝物,相信没有一个人敢出手阻拦。但他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称呼自己“四公子”?如果这事情传了开去,天顺府hé píng南将军的面子往哪儿搁?
不过怀疑归怀疑,云傲天还是搀扶着赤翼,在众人惊愕、敬畏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走出赌坊。
出了巷子,白长秋跟赤翼对视一眼,赤翼低声道:“向南边走!”拉起云傲天撒腿便跑。
刘老三前倨后恭送三人出门,兀自惊魂未定,赌客中有心思缜密之人提出疑问:“白长秋以快剑著称,为何不见他配带宝剑?都说武者视兵器如命,以他武士的身份不可能空手出府呀!”
刘老三把满腔窝囊气一股脑儿全发泄到说话那人身上,骂道:“你懂个屁!白长秋的修为已达到武圣级别,要杀我们就像踩死蚂蚁般容易,还用得着使剑吗?”
“听说天顺府的侍卫腰带上都挂有一块巴掌大的青铜令牌,刚才好像也发现他身上带着令牌……”
“对呀!我还听说白长秋对平南将军忠心耿耿、心狠手辣,我们这样粗鲁对待四公子,以他的脾性一定会杀光我们灭口、不让四公子的糗事传出去毁了天顺府声誉……”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刘老三越想越觉得其中有诈,马上吩咐手下道:“你们快去吊着他们三人,看他们是不是往天顺府的方向走。如果是招摇撞骗的老千,老子挖个大坑把他们活埋了!”一手扯过屠洪的头发,咬牙切齿道:“如果追不到那三个骗子,那大坑就留给你!”
云傲天三人刚跑到大街拐角,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赤翼惊道:“他们追来了,怎么办?”
白长秋想了一下,道:“他们从西边追来,我们就向西逃跑!”
“你傻呀,那岂不是送羊入虎口?”赤翼急道。
白长秋微微一笑,“兵法总纲有云:料敌先机,歼敌一千;出其不意,杀敌一万。他们料定我们往其他方向逃走,必定倾巢而出四处追踪,我们偏偏往回走,打他个措手不及!”
赤翼不耐烦道:“你别显摆那些破兵法了,我只想问该往哪儿躲?”
白长秋白了他一眼,坚定地道:“灌木丛!”
“你开玩笑吧!要我们躲在赌坊后面?”赤翼大叫。
这时脚步声越来越近,白长秋低声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跑!”说完闪身拐进一条小巷子。
白长秋在前面带路,穿过几条横街窄巷,来到一片灌木丛。这片丛林青葱茂盛,草长过腰,藏在里面倒是不容易被察觉。
赤翼低声骂道:“你这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赌坊就在前面,万一被刘老三发现了就没其他路可走了!”
云傲天拨开长草向外张望,果然见到几丈开外建有一排平房,依稀就是赌坊。屋里不时传出怨恨的咒骂声,他们三人刚才这么一搅和,想必其他人都没有心思再赌钱了。
赤翼低声问:“我们要躲到什么时候才出去?总不能等到三更半夜才开溜吧?”
白长秋道:“你少焦急,他们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到时候我们尽可以大摇大摆走出去!”
赤翼埋怨道:“这破丛林躲不了多长时间,一定会被发现的,等他回来了我们不被打死也要被踩死!早知道我们就该逃去武王祠,就算被追上也不一定打他们不过!”
白长秋胸有成竹道:“刘老三手下至少有三十人,分三个方向追出去,每一路至少十个人,凭我们三个人能打得过十个大汉吗?若是三路人马都回来了,大街上的盯梢必然松动许多,那时候我们再出去就安全得多了!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个道理!”
日间赌坊生意红火赌客众多,全仗一帮手下打点维持,刘老三的打手虽多,却不可能为了追寻他们三人而耽误了生意。一念及此,赤翼和云傲天不禁对白长秋的计谋深感佩服。
云傲天心里仍有诸多不解的地方,便问道:“白大哥,你是天顺府的侍卫长,难道还忌惮刘老三这种dì pǐliú máng?”他从来没听说过天顺府、平南将军,可是从赌坊众人对白长秋毕恭毕敬的态度已看出这人来头不小。
白长秋和赤翼相视一笑,赤翼道:“他不是什么白长秋、黑短秋,他叫百里驹,是我兄弟!”顿了一下,“不是屠洪那种酒肉兄弟,是一起共患难、同生死的好兄弟!”
百里驹微微一笑道:“早上赤翼来找我,把你的事情简单说了,叫我无论如何要帮这个忙。吉祥赌坊人多势大,不管硬抢还是暗偷都很难把东西弄出来,于是我便想到了冒充天顺府白长秋的法子!这个人虽然名气大,但见过他本人的不多,我便索性赌一把,没想到轻轻松松就把他们给骗倒了!”谈话间神情甚是得意,似乎对自己的计谋非常满意。
赤翼接口道:“百里驹大哥是破金门弟子,修习兵法计谋这些没用的玩意儿,鬼主意特别多。傲天,我答应过一定替你找回宝物,没失信吧?”
云傲天这才如梦初醒,原来自己和赌坊的人都被赤翼和百里驹骗了。想起刚才各种惊险,心有余悸之余也忍不住发笑,不住向两人道谢。
百里驹将包袱、青金石玉佩和玄影幻杖交到云傲天手上,问道:“听赤翼说你要去神机山,你是锻造门弟子吗?”
赤翼和百里驹为了帮他找回失物不惜得罪本地恶霸,云傲天心里既感激又不安,早将两人视作兄弟,便将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只隐瞒了双面魂元、怀桑大师相授修为两件事。
百里驹叹道:“原来如此!夏侯楚雄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没想到连神机锻造门这等大门派也成了厚德王子图谋夺位的牺牲品!云兄弟,如今天下大乱、流贼四起,你手上这柄炼金法仗贵重无比,一路上必定惹来贼人注意,务必小心收藏,不要轻易外露,否则招致贼人事小,弄不好还要惹来杀身之祸!”
百里驹沉吟半晌,又道:“从祈奉镇去神机山并不困难,但若是覃枫听得风声不敢回锻造门,你又到哪儿找他去?”
云傲天摇头道:“我也没打算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百里驹大哥,你是破金门弟子,魂力应该很高吧?为什么不带赤翼入门修习炼气之法呢?”
百里驹还没回答,赤翼已抢着道:“破金门修习的尽是什么破兵法、破阵法、破谋略,懂个屁的炼气!傲天,你说给我引见的师父,就是在山上遇到的那个怪人?”
云傲天道:“他虽然行事古怪,可是本事真的非常高强,一掌能推动三四百斤的石头,一伸腿能跳十多丈远!”
赤翼吐吐舌头,越发对黄发怪人心驰神往。
百里驹道:“人心险恶,路上你们一定要互相照顾,事事小心提防,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说话。如果不是要赶回破金门准备武士考核,我原本可以陪你们走一趟的!”
云傲天连忙道:“百里驹大哥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呢?等我把事情都安顿好了,一定和赤翼到破金门好好答谢你!”
赤翼啐了一口道:“你自个儿去好了,老子才不去那破地方呢,天天读兵书有啥意思?你懂再多的兵法计谋,老子一掌呼过去还不是乖乖躺下?等老子修炼成一身武技,带兵打到魔界去,那才叫本事!”
百里驹轻轻一笑,并没有答话。
三人闲聊了半天,吉祥赌坊的打手陆续回来。刘老三虽然吃了老大一个哑巴亏,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损失,也不再追究。午后赌客越来越多,赌坊下人忙得不可开交,三人再无顾忌,大摇大摆走出灌木丛。
大街上的情况跟百里驹预想的果然一样,没有再遇上任何敌人,百里驹一直把他们送出祈奉镇才依依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