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傲天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痛得蜷缩一团,但他努力紧抿嘴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shēn yín。
在他身前是一家杂货店,店家是一位年迈老头,他目送一众人兽远远离去后才大着胆子从厢房出来,扶起云傲天埋怨道:“傻小子,你没摸清对方底细就强自出头,如果不是那小女孩吹口哨喝止那头恶豹,你早就没命啦!”
云傲天奇道:“原来是那小女孩吹的口哨?这么说,我这条命反倒是她救的了?”
店家一直单身独居,无儿无女,见云傲天差点儿惨死在闪电豹爪下,不禁起了恻隐之心,从厢房翻出一套破旧布衣,“我亲眼所见,还有假的么?这丫头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千金xiǎo jiě,那些汉子和猛兽对她又敬又怕,看来不像是寻常的修仙世家!”
云傲天连声道谢,忍痛洗了身子,换上粗布衣裳。他回想起冷月、水妖和一众绿衣汉子的狠辣行径,心道:如果他们仅仅是上山参拜还好,若是找茬闹事倒不好对付。怀桑教尊法力虽然高强,但几十头猛兽一拥而上也不是轻易可以打发的,我还是赶紧上山通知长老们及早提防为妙。
锻造门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大开山门向流浪汉派发糕点米饭,云傲天每次总是满载而归,因此对锻造门深感大德。此时神机山或将遭遇危险,当然义不容辞赶去通报消息。
拿定主意,他再三谢过店家,强忍痛楚向神机山奔去。
刚来到山脚,山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钟声。锻造门每天清晨、正午、傍晚都会敲钟十八下,每一下响声之间间隔的时间约莫十秒,像这种杂乱无序、急速无度的敲钟倒是头一回。云傲天曾听说过,一旦锻造门遭遇外敌入侵就会以这种急快的钟声召回山外弟子,难道山上真的来了劲敌?否则以怀桑教尊和几位长老深湛的修为决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钟声越来越急,叫喊声和吵闹声越来越盛,他心焦如焚,加速向山上跑去。忽然脑海里生出一个古怪念头:冷月这伙人行为诡异、冷漠狠毒,一定不是好人,但她曾经喝止闪电豹、救过我的性命,万一跟教尊打起来我应该帮哪一边好呢?唉,我真是想太多了,教尊法力无边,拿下这小丫头还不是小菜一碟?可是……万一教尊失手打死了她,这救命之恩我可是这辈子都报不了啦!
他一直认为冷月救了他的性命,却没想到放出闪电豹的正是她的仆人!
云傲天忍痛急奔,很快来到锻造门外,只见山门紧闭,庙院内一片肃静,钟声和喊杀声已经停了。他从小在山上长大,对周围的小径、暗坑、树丛再熟悉不过,立刻爬上一棵参天大树,攀上最高一根树丫,放目向庙院里望去。
诺大的庙院里充斥着一片萧杀之气,演武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一边是蓝衣装束的锻造门弟子,一边则排列着数百名绿色汉子,每人都牵着一头猛兽,正是下午在大街上遇见的那伙人,只是此时人数更多罢了。冷月一袭粉衣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当然还少不了丫鬟水妖!
演武场中央摆放着两床担架,担架上各躺着一具男子尸体,胸口上插了一把bǐ shǒu,刃身全没入了体内。两人圴是二十七八岁年纪,脸上皮肤呈灰黑色,胸口上的血迹已凝固成块状,显然已死去多时。
站在锻造门弟子阵营前的是一位黄袍白发老者和四名灰袍老道,白发老者身形瘦削但精神矍铄,两条长长的白眉垂至下颌,云傲天认出他就是神机锻造门掌教怀桑大师。四名灰袍道人分别是锻造门四大长老,无嗔、无贪、无痴和无惘。
与五老迎面相对的是一名中年男人,一袭闪白色长袍,虎目银须,英气勃勃。身后簇拥着六名汉子,穿着亮银铠甲、手持长戟,一副全神戒备之色。
怀桑大师对白袍男人躬身一揖,道:“夏侯掌教屈尊到访,老衲未及远迎,神机山上下深感愧疚,还望夏侯教尊多多担带!”声音不大,但演武场上几百人均听得清清楚楚,足见此道人修为之深。
白袍男人哼了一声,身子向旁侧转,不愿受他的礼。
怀桑大师不动声色,双手拢在袍袖里,缓缓道:“看来夏侯教尊此行并非仅仅为了上香礼佛,莫非对我神机山有什么误会?不知我门下弟子哪里得罪了血兽门,居然劳夏侯教尊的大驾亲自上山?”
白袍男人斜眼看着怀桑大师,冷冷道:“怀桑,我们两派三十年来各霸一方,一直相安无事。你不愿掺和圣域内事、一心修炼,我和其他血族门派也不好强人所难,但你为何突然管起我门派的事情来了?”
怀桑大师不解道:“我锻造门分属气族,自从炎龙圣帝大行之后从未与血族门派结盟或积怨,夏侯教尊训斥老衲插手贵门派的事情,实不知从何说起?”
这个白袍男人是血族门派血兽门的掌教夏侯楚雄,锻造门和血兽门是八大门派之一,威名不相上下。怀桑大师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夏侯楚雄心里不禁暗赞:三十年不见,这老头儿的涵养又深湛了许多!
两百多年前,魔界倾巢而出企图一举摧毁龙辰大陆。负责保卫圣域的八个修行门派合力反击,最终打退魔界军团,可是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掌管凡间两万多年的炎龙圣帝被魔界首领不灭魔尊击毙,圣域军团和八大门派死伤惨重,凡间元气大伤。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由于炎龙圣帝死前一直没有立太子,几位王子为了争夺皇位一直争斗至今。凡间武者的魂元有气族和血族之分,两族同宗同源,只是修炼方法各有千秋而已,因此相处得还算和睦,从没出现过大规模的纷争。然而自从圣帝驾崩后,王子们纷纷拉拢修行门派加入争夺皇位阵营,两个族群逐渐走向敌对,不停的明争暗斗、杀戮不断,凡间此时已是满目疮痍,复兴之说遥遥无期。
锻造门属气族门派,气族是指以炼气为本的一种修行方式,通过静坐、聚气、引灵、通窍等法门,达到“以气强体、气御天下”的境界。
血兽门属血族门派,则是以武者体内的血液、经脉、骨髓为修行之根本,通过炼洗、坚骨、萃髓、噬魂、换血等法门增强躯体各项机能,从而达到“以血御体,血霸三界”。
夏侯楚雄指着地上两具尸体道:“既然跟血族门派无仇无怨,锻造门的弟子为何无缘无故暗杀了我两位护教?”
怀桑大师轻轻“哦”了一声,面上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夏侯教尊这话令老衲更加不解了。锻造门与贵派一向很少来往,更谈不上纷争,门下弟子又怎会杀害贵派的护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请夏侯教尊查明真相,还锻造门一个清白!”
夏侯楚雄阴恻恻一笑,“怀桑大师言下之意是本座无理取闹、诽谤锻造门了?”
怀桑大师道:“自从老衲掌教之后即严令弟子不得伤害任何门派的师兄,夏侯教尊一再声称两位护教是我门下弟子所杀,不知有什么证据?能否拿出来让老衲过目,再下定论不迟!”
夏侯楚雄身后突然跳出来一名铠甲汉子,指着怀桑大师鼻子骂道:“两位护教师兄是被bǐ shǒu刺中心脏致死,他们早已炼洗成功,面对再高强的存在也不至于没来得及出手还击就断气身亡!一定是锻造门弟子用下三滥手段突然偷袭,暗杀了两位护教师兄!”
一直沉默不语的无惘长老见两位教尊本来谈得好好的,忽地冒出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侮辱本门声誉。他年事虽高,性子却像二三十岁时一样火爆,也不见他曲膝弯腿,“嗖”地便窜到铠甲汉子跟前,沉声喝道:“你敢再辱骂教尊一句,我要你出不了山门!”
铠甲汉子吓了一大跳,他连无惘长老是怎样移动的都没看清楚,便如鬼如魅地纵到面前,若他此时要取自己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铠甲汉子背上全是冷汗,但身为血兽门八大护教之一,在教尊和众弟子面前可不能畏缩,折了门派的锐气,只得强笑道:“好呀,锻造门行事一向闪闪缩缩、装神弄鬼,今日又让我们大开眼界了!”
无惘长老放声大笑,“夏侯教尊,你弟子说的不是人话,与禽兽有什么区别?我看你以后不必再费神养什么畜牲怪兽了,直接让他们上阵咬人好了!”
夏侯楚雄面色一沉,“这位长老的谈吐与修为大不相符,难道锻造门这些年都在修炼这种嘴巴上的功夫?”
无惘长老脸上缓缓升起一层蓝晕,“听闻夏侯教尊的冥血之气已修炼到武圣级别,小道的浩乾真气自问练得还可以,斗胆向阁下讨教几招,好让外人见识一下锻造门的手段,别以为我们只是一群终日只懂得拉风箱打铁的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