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红河,三江冰骨,都明山绕着明都,穿过瀚竹林,直向西北。离渊剑主望穿一山冬雪只在一息,宽大的袖口迎风而乱跳,和那道静如磐石的暗灰色剑锋相比显得格外欢乐,不过这并不影响抓着剑柄的手。
此人姓杨,名子善,然此善而非善良,便如离渊剑的颜色,剑身亮如白昼而剑锋却灰暗的胜过夕阳。他的心是冷的,剑亦是冷的。
正时晌午,明都内繁华的景象更胜晨曦,商贩往来缤纷,好不热闹,城主府内郎秉坤斜坐大堂,背靠椅子扶手,懒散至极,只是一对虎目盯着都明山方向,一眨不眨,仿佛已穿过围墙,越过七十里明都直达山顶。
左侧有人微微躬身:“城主,此人威胁甚大,不如联手靖王”
郎秉坤不耐烦的摆摆手,这人便不再多嘴,此时的郎秉坤一肚子疑惑,若说我这明都有哪些东西被这老小子惦记绝不可能,好东西老子会闻不到?像根柱子杵在那,喝西北风呢?
“嘶”
嘬了嘬牙花子,郎秉坤怎么也想不通,顺势换了个姿势,从侧在右扶手换到左面,眉头微皱,目光依旧。
便在这时,杨子善还剑归鞘,不再面向都明山,而是转身望向城主府,目光宁静而又深邃。
郎秉坤虎目微凝,突然坐直身子,一股热浪拧着劲儿迎上呼啸而来的剑芒,瞬息而灭,毫无波澜,此间事发生的毫无征兆又快如闪电,只因山顶那一眼。
“奶奶的,他想打架吗?”
郎秉坤感受着突如其来的冷冽之气,怒喝一声。又暗自比较了一番,这小子的功力与自己应当相差不多,于是咪起眼睛跃跃欲试。便在这时左侧那人适时提醒道:
“城主,只是挑衅。”
郎秉坤站起身子不予理会,大多时候这家伙的话,郎秉坤都是不予理会的,特别是有架可以打的时候。
“把我的战袍拿来!”
门外的护卫应声而未动,像这样的事一天总要发生几次,然后蓝总管总是要阻拦的。
“城主,您已经卸甲两年了。”
郎秉坤终于回身,怒目而视。
“蓝封!你想去厨房做管事吗?”
蓝封依旧躬身行着礼,认真的说道:
“都可。”
郎秉坤抿起嘴唇,头脑狠点。
“好!好!马上去厨房报道!”
蓝封直起身子认真点头,郎秉坤一拂衣袖,转身出了大堂。
至于杨子善,早已没了踪影,短暂的交锋两人都未占着便宜,自是知道若分胜负,自然要面对面来个痛快,毕竟这里到那里的距离,整整七十七里,试探起来已是极限了。
蓝封站在堂内,望着远去的身影,向着门外招了招手,自有护卫进得门来,尊称总管。
“今天的事不要宣扬,那道剑光的事,更不可乱说。”
护卫称是,躬身退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心有余悸的望了一眼对面的搭档,心里不免有些劫后余生的感慨,若不是职责所在,那一抹光亮初起,恐怕自己早已跑的不知去向了吧。不过转念一想,那道剑芒明显是冲着城主去的,若是冲着自己,哪里又跑的掉呢?
蓝封交代完毕,理了理袍子,信步而行,出得厅堂,左行而上,隐隐那个方向应该是厨房的路。
护卫们互相瞅了瞅,皆微微摇头,如是想着,蓝总管把这府里的差事快干了个遍了,最后不还是要回到城主身边的。
都明山内一处平地,皑皑白雪中行着两名少年,其中一人面冠如华,剑眉星目,头系瀚白镶金束带,身着长袍,浅蓝色的领口,上锈珠花四朵,乳白色的缎子细针密织,长袍直没膝盖,蓝线收口。
脚上的鞋子倒是随意了些,粗布钩织青面儿白底儿,一身行头看着略薄,而在这雪山中又见这少年面色无常,可以想象,此人还是有些功底傍身。
反观另一少年便没这么写意了,相貌倒是普通的很,棱角没有白袍少年那么分明,整张脸稀松平常,倒是一双眼睛微微有些发红,明亮似火。
穿着搭配自然是怎么暖和怎么来,鸭绒褂子扣的极紧,便是颜色也是便于吸热的黑色,看其厚度有够一寸,偏偏在其身后又系了件大红袍子,脚蹬一双厚底儿厚面儿云筒靴,两手插于袖口之内,艰难的迈着步子,一头短发立于风中,略带冰霜。
“雨奇啊,你到底认不认得路啊,走了十多里了啊!”
白袍少年悠哉悠哉的说着,时不时的看看身后的少年,一脸的鄙视,对于他的穿着甚是不满,挺大个男的居然怕冷,所以阴阳怪气的用了三个啊字。
洛雨奇知道这厮总是自带嘲讽技能,便不予理会,只顾着往前走,这么冷的天儿能省些力气还是要省的。白袍少年觉得无趣,便也不再多说,两人很有默契的同脚迈步相行,不觉中这一路又走了两里多地。
正在二人商量着该向左转还是向右转的时候,白袍少年突然在腰间一抹,手中多了把漆黑的长剑,此剑修长且窄,通体无任何雕刻坠饰,刚被取出便出鞘立于胸前,洛雨奇也紧张的向少年身后靠了靠。
“小小,有什么危险吗?”
“要么叫我白小小,要么叫我老白,别单叫这俩字!”
白小小咬牙切齿的说着,也不知是这称呼惹了他不高兴,还是此间警觉才使得他如此用力说话。洛雨奇没有还嘴,明亮的眸子环顾四周,未发现可疑事物,但直觉告诉他,危险便藏于某处。
就这样,两人一剑在丁字路口一动不动的站着,头顶的太阳灰蒙蒙,四周的凉风冷嗖嗖,而两人的额头居然见了汗了。
郎秉坤一路疾驰,心想着蓝封此时应该在厨房报道呢吧?嘿!真以为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若不找个理由支走你,老子哪有机会跑过来看看?一想到这两年蓝封寸步不离的样子,郎秉坤又是一个劲儿的郁闷。
四周的树木呼啸着略过,脚下的积雪却未见着哪怕半点散落,盏茶的工夫便来到杨子善先前站立的位置,驻足四下观望,毫不费力的看到两个少年站在丁字路口,一脸的戒备,自然也看到了离少年们不远处树上的人。
看着这三个人,郎秉坤也算明白了杨子善此行的目的,下意识的捋了捋下巴,想起胡子已不在,索性又收回了手。
看来杨子善此行不善呐,离渊剑门离这少说一千余里,杨子善又贵为一门之主,千里迢迢跑到这找俩少年的麻烦,如不是大事绝对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到底管不管?
郎秉坤犯了难,不知不觉中,当年不管不顾只凭心意做事的性子还是被蓝封影响了不少,现在的他不得不承认,在蓝封的干预下,很多事都省去了不少麻烦,而他貌似也有点喜欢上了没有麻烦的日子,虽然枯燥了些。
便在他犹豫的这段时间里,杨子善已经来到了两人近前,白小小是看着杨子善从自己右侧一棵树上飘下来的,便是这一看让他的后背瞬间被汗打湿了。
洛雨奇倒是淡定了些,这人站在树上时无声无息无影,若他不动,自己和白小小死也发现不了,可见此人的功力了。
深吸了一口气,白小小回头与洛雨奇对视了一眼,见洛雨奇并没有被吓倒,再看看自己这怂样,反倒是光棍了,将剑归鞘,刚要开口,却被洛雨奇抢了先:
“前辈来此与晚辈二人会面,想必是有事嘱托,不妨开门见山,晚辈洗耳恭听。”
杨子善不予理会,一双眼睛盯着白小小目不转睛,阴侧消瘦的面容把白小小刚有的光棍样子瞬间吓的化为乌有,归了鞘的长剑又被他立在了胸前,只是这次是带着剑鞘的,被锁定了周身要害的白小小可不敢当着杨子善的面儿拔出长剑。
就在两人即将虚脱的时候,杨子善终于开了口:
“不归山有个习俗,新生的人儿要被送到深山里与野狼度过一个白昼,若未遭吞食,便会被接回山门悉心照料培养成人,可见你们两个崽子还不如那里新生的婴儿,老夫总是要比野狼慈善的多。”
抖了抖离渊剑,杨子善将目光转向别处,白小小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暗自吐了口气,便在这时,杨子善又将目光移了回来,白小小欲哭无泪,好不容易出趟门,怎么就摊上这么离奇的事儿呢,此人一身功力至少已到炎上镜,干嘛和自己这个连开云镜都没到的菜鸟过不去?
洛雨奇倒是轻松许多,眼前这人大部分神识都放在白小小身上,而自己貌似被他忽略了。
此间地界只有我们三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看这架势此人是冲着小小来的,我与小小认识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但看小小的神态又与此人毫不相识,唔,洛雨奇一边想着一边盯着白小小,最终目光定于他手中握着的长剑,眼色一凝。
杨子善等了半天未见任何动静,眉宇间不由得煞气一闪,离渊剑平举过腰,剑气四处荡漾。这一幕使得白小小如临大敌,咬破舌尖靠着刺痛提起精神,将身后的洛雨奇向后又退出几步,顺势抽出长剑斜指地面,一身修为转运到极致,下一步便要冲出。
这一切杨子善看在眼里,却未做理会,剑气一浪高过一浪,目中的狠意推到了最高点,手中的离渊剑鞘应势飞出,白小小瞳孔瞬间放大,他发现自从拔出长剑,便再也做不了任何动作,眼睁睁的看着剑鞘向自己飞来,从脸颊飞过,带着呼啸声音向后疾驰。
遭了!雨奇在后面!难道从始至终他的目标都是雨奇而不是我?白小小心思电转,但无论真相是怎样,他都无法改变什么。
洛雨奇被白小小推开两米开外之后,心神还未定下来,便又看到一只剑鞘携着道道剑气朝着自己极速飞至,这一撞哪怕粘个边儿,也是必死无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