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3-09
“不行!”
有人出声制止,却不是屋里的任何一人。
一片乌云窜进屋内,是身穿黑袍的星歌医师。
不顾场面,她径自奔向彩歌,试图压下那指着十三的右手。
“不能这样,这是错误的,妳不能!快收回来!”
焦急的,妇人抓紧了公主的手,用恳求的眼光看着她。
“星歌姨母,我也从母上那里听过妳的故事,还以为妳是最难理解我的。”稍稍叹了口气,彩歌将手抽回,又说道。“妳也很清楚这个誓言的重要性,这是一生一次的,也无法反悔的。就算他不接受我,这也是我的选择。”
盲眼的公主,已经失去了先前的强势与狂热,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没落与脆弱,让人忍不住想将她抱入怀中。
“哦,不。正是因为我很清楚这代表着什麽,才不能让妳走上我的道路。”语带哭音,妇人双手环着女子的腰肢,将头埋在她肩上,轻声说道。“这条路的艰苦,妳是无法理解的。妳还那麽年轻,我怎麽能眼睁睁的看妳摧毁自己。”
彩歌并非天生眼盲,这其实是个古老的玛雅米特传统。
“用心,而非双眼来看这个世界”这是那位伟大的女士曾说过的话,而这句话被她所解救的蝙蝠实验体们给牢牢的记在心里。
从小就以秘术封印了双眼,倒悬城的王储必须用心来审视这个世界,不再被肤浅的表象所迷惑。
当王储成年后,她将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手”与“眼”,前者将是她的贴身护卫,而后者将是她顾问。大部分时候,女王的眼也代表了她的王夫,她将与之厮守终身的唯一男人。
眼的誓言,如果仅是单方面的孤恋,无疑是个最痛苦的折磨。
但是,这就是玛雅米特女人的疯狂与执着,这就是彩歌的孤注一掷。
“我不会改变心意的,我是玛雅米特的女人,妳也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稍微犹豫了一下,彩歌还是伸出手抱住这个陌生的姨母。血脉相连的感觉,让只见面几天的两人亲密的毫无隔阂感。
脸上流露着柔弱,身子却是坚定的站着,白袍的公主望向她所选择的眼,那梦中出现了千万回的身影。
我选择了你,如果你要毁灭这个世界,就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就算你爱的不是我,就算你不会选择我,就算我要孤独一生......
玛雅米特的女人可不知道什么是后悔......
“星歌医师,请妳让开,不然我杀不死那个女人!”
冰冷夹带着肃杀之意,妇人背后传来少女的声音,缓慢沉重的的语调,将她的愤怒表达的淋漓尽致。
裸露的肌肤上黑纹浮现,赤红的长髪如火焰般漂浮于空中,少女从未如此的想要杀死一个人。
也未见到她做出动作,墨汁似的漆黑幻影从她体内渗出,在安妮身旁凝聚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黑色球体。
长屋内瞬间变得阴冷昏暗,彷佛所有的光与热都那些黑球吞噬,明明是豔阳高照的夏日晴天,却给了屋裡众人冬夜之感。
“星歌医师,我再说一次,请妳让开。”
安妮嘴裡的话语只剩下了杀意,而室内的温度也随着她吐出的每个字急遽下降。
少女**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而黑色的球体则像是行星般,拖着漆黑的轨迹围绕她运行着。
“不,我不会再扔下她了!妳就连我一起杀吧!”
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妇人的眼泪在她肩头开出凄凉的花朵。
儘管背后传来冰凉的死气,星歌也没有鬆手或回头。
“那麽,就如妳所愿,一起消逝吧。”
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圆脸上,少女原有的感情都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酷。
现在的她,是个不同的人,一个被嫉妒驱使的女人,一个被愤怒吞噬的女人。
夏尔娜,黑夜之优雅,这个寄居在安妮体内的存在。虽已许久未曾露面,却不代表放弃了她的图谋。对于拥有无限时间的神祗来说,五年也不过是弹指即逝而已。
安妮以为自己是在盗窃神祗的力量,殊不知这只是夏尔娜诡计的一环。
每一次使用对方的神力,就是在悄悄的改造自己,直到她的躯壳成为能够存放神祗的容器。
篡夺少女的身体,杀死预言中将会导致异界诸神消亡的魔王,这才是夏尔娜的最终目的。
“嘓!”
手中的骨矛向前刺出,赤色的巨蛙向前跃出,将星歌与彩歌护在身后。
擅长攻击的哈诺人,对于守卫的概念也就仅是“抢先杀死敌人”而已。
所以,他很直接的朝着少女的躯干刺去,反正这麽大的武器,无论刺中哪处都是致命伤。
至于击杀尼贡镇长之女的政治后果,从来也未在摩休罗的脑海裡出现过,哪怕只是一瞬间也没有。
手很快,矛很快,却没有击中目标,森白的虚影在触及少女前,就被闪现的黑球给拦下了。
于是,长矛变成了长棍......
锋锐的骨质矛尖消失了,就这样简单的消失了。
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好像这棍子前端一直都是这样。
黑色的球体吞噬了,抹去了一切与之接触的存在,只要是有形体的就难逃一劫。
猫样的竖立狭瞳紧盯着白袍女子,空中的少女伸出双手捧在胸前。
环绕她的数枚黑球,汇聚到安妮的掌间,形成一个庞大的乌黑太阳,即使是最迟钝的人也能感到那霸道的压迫感。
“爲什么,爲什么不看我......”
彩歌并不畏惧,但她有些哀伤,哀伤的想要死去,哀伤的想要放弃。
至始至终,那身影也没有正眼瞧她,哪怕只是随意的一眼。
握着术法材料的手缓缓放下,精妙的咒法也与感情一起堵在胸腔里出不来。
女子放弃了,她只希望就这样消失,带着她愚蠢的感情消失在这世界上。
或许,或许这样他就会看我一眼了。
“嘓!”
契约者放弃了,却不代表自己就能双手一摊回家去。
当机立断的,摩休罗将缺了矛尖的武器朝着安妮掷去,随即拔出腰间的吹箭筒放到嘴边。
但是,回应他的则是数根袭来的绿藤。
“我昨晚就说过,让你们滚回倒悬城去。无视我的仁慈,就那麽想死吗?”
少年冷淡平静的声音传来,像是在驱赶一群烦人的蚊虫。
臂粗青藤,破开地面如喷泉般涌出,随意的扫开向少女射去的棍棒,又朝着彩歌一行人的方向捲去。
巨蛙提着塔盾严阵以待,侍女小琴瘫软在地,而两个玛雅米特的女人,则是一动不动的紧抱着对方。
“都住手!”看事情即将脱离掌控,尼贡的镇长终于开口了。“小竹,麻烦帮忙一下。”
巨狼上的小胖子,其实也早就准备出手,等的就是镇长这句话。
“不急不急慢慢来,有话好说。大家还是先停手吧,平心静气的谈话不是很好吗?”
浑厚低沉的声音,从他粉嘟嘟的嘴裡传出,儘管有点不伦不类,却不让人觉得滑稽。
小竹发话了,然后,停下来了,还真的停下来了。
青竹的话语有如魔咒般,让在场的众人都停了下来,就连作壁上观的狄加等人也不例外。
举起的塔盾缓缓的放下,突进的青藤缩回了土裡,就连少女掌中的黑球也被她收回体内。
尼贡的青竹,从某些角度来说的确是最强的能力者,但仅仅是从某些角度来说。
首次遇见时,十三曾推断青竹的能力为“时间控制”,却是高估了对方的能力。
如果真的拥有控制时间的能力,尼贡就不会那麽憋屈的如蜗牛般缩在壳子里。
小胖子的能力,说白了,就是高等的催眠术,或着说“说服”。
只要能听见,能听懂他所说的话,就会不由自主的照着他说的去做。
能力很强大,却也有诸多限制与前提,但在当前的情况下,却是剂对症良药。
“这不是很好?没有必要打架吧?好了,星歌医师,请先把彩歌殿下带离开这裡吧。”
做出送客状,小胖子伸手比着门外。
儘管敬佩彩歌的勇气,青竹却反感她的不识时务,自然也没什麽好脾气。
“高个子......”
一阵呻吟从樱唇中传出,空中的少女向下掉落,她口中的高个子则是迅速的编织出一张软床将她接住。
终于恢复神智的安妮虽然有点虚弱,却没有失去意识,反而无比清醒。
伸手将她从藤床上接过,少年将萎靡的赤髪公主抱在怀中,一点也不在意他人的想法。
安妮倒是涨红了脸,将头埋入少年怀中,不敢面对众人的眼光。
“你......”
一手被妇人抱着,白袍的女子被半拽半推的往门外行去。
彩歌无法相信对方的绝情,自己都做到这个地步了,那道身影却连一个眼神也不肯施捨给她。
她只能伸手,期望能触碰到他,能引起他的注意,就算只是不经意的一眼也好。
但是,少年连这点满足都不会给她,像是面对什么避之不及的污秽之物,他轻轻的摆身闪过女子饱含绝望的尝试。
在他眼裡,十个倒悬城的公主也比不上镇长女儿的一根红髮。
鲜红的水珠,从女子眼角滑下,朵朵梅花在洁白的长袍上绽放着。
“爲什么......”
彩歌的质问,消逝于空气中,没有人回答她。
或许,只有她身旁的妇人能理解那种摧心之痛。
但是,她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