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9)
钱亮亮当接待处处长的时候,也没有少喝好茶,不过那都是北方人喜欢的绿茶、普洱茶、花茶等等,北方人过去不懂得喝乌龙茶,近几年才跟着东南沿海的人学着喝,却学不到位,喝乌龙茶要用沸水即冲即喝,而大部分北方人还是把乌龙茶当做绿茶、花茶泡着喝。钱亮亮在鹭门市待久了,倒也知道喝茶的讲究,借机说好听话:“董事长啊,说实话,在北方的时候,我们那儿叫喝茶、饮茶,绝对不能叫品茶。就这么个喝法,泡一大缸子,只要有个茶味茶色就行。到了这边,看到鹭门人喝茶,才明白什么叫品茶了。”
郝冬希呵呵笑:“老钱啊,今天别叫我董事长,就叫我冬希,我们像哥们儿一样聊天品茶多好。”
鹭门人表达亲昵,如果姓名是三个字,就删除姓氏只称呼名字,比方说郝冬希,亲近的人就直呼“冬希”;如果姓名是两个字,就在删除姓氏的同时,在名字前面加个“阿”,例如阿金、阿彩。郝冬希这么说,就是为了表示和钱亮亮亲近,有了这份亲近,后面的谈话内容就不会显得唐突、冒犯,反而有了一种男人间的私密意味,不会太伤钱亮亮的面子。郝冬希长期在商界打拼,什么样的人都要接触,什么样的人也都要对付,实践出真知,怎么跟钱亮亮这样的人打交道,对他而言不算什么难题。
闲聊中间,茶艺小姐跑得脸红气喘把茶叶取了回来,然后就开始动手泡茶。第一道茶仅仅斟了半杯,那是让他们俩完成嗅、舔、含、品四个步骤。钱亮亮在这方面不是一个有造诣的雅人,习惯了北方式的牛饮,根本领略不了鹭门人品茶的情趣,可是当了郝冬希的面还要装雅士,端着茶杯在鼻子跟前嗅了片刻,然后用舌头沾了沾茶汁,好像小孩尝中药,然后小小抿了一滴,含在嘴里双眼发直假装品味。
茶虽然不是正宗的台湾冻顶,但也绝对不是一般的铁观音,敢冒充台湾冻顶乌龙茶的茶叶本身就不会差到哪里,这壶冒牌台湾冻顶乌龙茶果然不差,香气四溢,含在嘴里苦中有甘,唇齿留香,钱亮亮由衷地赞赏:“味道真不错,好喝,不愧台湾冻顶。”
郝冬希吸溜了一杯,对抢过来添茶的茶花女吩咐:“好了,你忙你的,我们自己来。”
茶艺小姐接受培训的时候就有这么一条:如果客人明确自己照顾自己,那就是不需要外人在跟前的暗示,应该及时有礼貌地离开。茶花女做得很规范,向郝冬希和钱亮亮躬身施礼:“两位请慢用,需要什么请按传呼铃。”然后转身施施然离开。
郝冬希目送小姐:“这小妹子培养得不错,是我们自己培训出来的还是从别的茶馆挖过来的?”
钱亮亮汇报:“李莎莎的特长是餐厅服务,现从别的茶艺馆挖人成本太高,我们是从鹭门旅游学校招来的实习生,她们学的专业就是茶艺、茶道。”
郝冬希连连点头:“好,你老钱我就没看错,到底是当接待处处长出身,什么都明白,好。”说着自己动手给钱亮亮的茶杯添满茶水,“不过啊,老钱,作为男人,单身在外有点花花草草的事我能理解,谁家的狗没在外边拉过屎呢?你说是不是?”
钱亮亮以为郝冬希暗示他和咪咪的关系,老脸通红,嗫嗫嚅嚅嘿嘿讪笑,不知道该怎么对答。
郝冬希接着说:“不过啊,该小心谨慎的时候还是要小心谨慎,该洁身自好的时候还是要洁身自好,那些乌七八糟的场所还是少去为好,尤其是那些站街女啊、按摩妹啊更是招惹不得,别说沾上脏病害人害己,就是碰上黑手的,敲上你几千块钱心里也不舒坦是不是?”
钱亮亮让郝冬希这一番话说得云山雾罩晕头转向:“董事长,您说这些话怎么回事儿啊?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
郝冬希嘿嘿冷笑:“我干,跟我假正经是不是?还董事长董事长的,我现在不是董事长,就是郝冬希,你的哥们儿,别装了好不好?”
钱亮亮开始不快,就像沸前的水在慢慢积累热度:“我还是叫您董事长好一些,您是我的老板,用鹭门话说就是头家,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您直截了当地说,我一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钱亮亮想尽量把话说得客气,甚至争取做到温柔,可惜他并没有做到,脸上的僵滞让郝冬希吃惊:“不至于吧?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不要吃亏上当,你的样子好像我在逼你吃摇头丸。怎么了,还非得我把话说透不成?”
钱亮亮连忙鼓励他:“说透,最好说透,我最怕半遮半掩的话,鹭门人啥都好,就是说话有时候拐弯抹角让别人猜,董事长您好像没这个毛病,今天怎么也这样子?”
郝冬希本来是盘腿坐在软椅上,抠光脚丫子上的老茧,听到钱亮亮这么说,放下盘在椅子上的左腿,做出了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架势:“老钱啊,本来我不想明说,怕你不好意思,男人么,出门在外谁没有个尿急了找公厕的时候?可是也不能随地大小便吧?那天晚上,你跟鸟蛋跑到维纳斯夜总会,嫖按摩妹,还不带钱,让人家扣住的事情有吧?”
钱亮亮蒙了,又气又急,一时居然不知道该立马反驳、辩解,还是耐心听完郝冬希的话,憋得脸红脖子粗,反而让郝冬希误认为他不好意思了:“老钱,你看,我刚才不想说透,就是怕你不好意思。你自己说的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再说了,我也不是管你,我是关心你,你在鹭门人生地不熟,那天多亏有鸟蛋照应,如果是你一个人,因为这事儿让人家把你剁了你都不敢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