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银虎在喝酒。
酒是二锅头。
头一回喝酒是十三岁那年,他跟哥哥偷偷的买了一瓶酒,跑到河边,边洗身上的血迹,边喝。
喝的就是二锅头,正喝的流泪,老三拿着俩猪蹄子跑来,递给他俩一人一根,看着他们眼中的泪水,问原因。
因为他不明白,俩哥哥刚才跟一帮痞子拼命,流的只是血,没见一滴泪,现在怎么反而哭了。
了然,大哥明白老三的意思,但啥也没说,伸手把酒瓶子递给了他。
他接过来,小小的喝了一口,连声咳嗽,眼泪随之而下,边流泪,边说一口二锅头呛得眼泪流啊!
大哥和马银虎哈哈大笑。
笑够了,大哥对老三说,你最小,但最有前途,因为你学习好,不像我跟你二哥,除了捣蛋就是蛋捣,没救了,将来就是干活的命,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学,给咱娘争口气!
气氛由于大哥的话,变得严肃起来。
来,喝酒,放心吧老大,人的命天注定,咱家老小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用不着咱操心,咱哥俩能做的就是想法子,怎么跟娘说退学的事,得赶紧了,就像你说的,咱俩交学费的钱还不如用来给老小补脑子,因为咱哥俩加起来也没他自己的头脑好使!马银虎打着哈哈,替老三解了围。
围坐在一起,三兄弟啃着猪蹄子喝酒,边喝边被呛得流泪。
泪干后,老大郑重的对他们说,今天我们用血保住了破烂站,以后也是,谁敢打它的主意,就是不要命,也得保住它,因为它是娘的心血!
血,没有白流。
流年似水,转眼,十三岁的马银虎已经三十而立,而且功成名就。
就是在外人眼里不怎么说嘴——他是混的!
的确,他就是个混子,但没人不尊重他,没人拿他当痞子看。
看着马银虎喝酒的样子,“跟屁虫”嘿嘿笑了,说:“大哥,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喝酒的样子能不能斯文点儿?”
“斯文个屁!我要是会斯文,就他妈到学校教书去了,干嘛跟你们这帮混蛋鬼混?”马银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吧嗒吧嗒嘴,眼珠子一翻,瞪着跟屁虫,吼,“你小子打十六岁就跟着我混,怎么越混越倒仰了?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乐意叫,就叫二哥,不乐意,就喊名字,挺好,就是不能叫我大哥!大哥只有一个,就是我哥马金虎!知道不?”
“可是……二哥,你是我们的老大啊,这么叫,外人听了,还以为你不是扛旗的呢!”名叫“扁担”的红脸大块头,喃喃嘀咕。
“少跟爷们讲理由!今后谁再没记性,就去冬泳!”马银虎冷冷道。
细皮嫩肉的“甜瓜”是出了名的马屁精,见马银虎真的生气了,赶紧圆场,呲牙一乐,朗声说:“二哥这是不忘本!想当年要不是咱大哥变卖了公司股权来帮二哥打官司,哪儿有二哥的今天?又哪有咱‘站帮’?对吧二哥?”
“去你妈的!就会捡顺耳的说!擦!他要是不帮我,就不是我大哥了?”马银虎瞪了甜瓜一眼,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开始吧嗒嘴。
甜瓜见马屁没拍对地儿,眼珠一转,又说:“二哥,大家没有不知道你的英雄事迹的,你给说说当年你三天就平了三市十地黑道组织的事呗!兄弟们就爱听这个,可那都是外人传的,你自己从来不讲,今儿是您生日,你就给说说呗!”
“说个屁!有啥好说的!都是陈芝麻烂谷子!喝酒,你要再多嘴,让你整瓶喝!”马银虎没有一点兴致谈当年的豪举。
举起酒杯,甜瓜冲马银虎敬敬,刚要张嘴,马银虎先说道,歌功颂德的场面话少来,真心祝福我,就把酒干喽,甜瓜心说这位老大是软硬不吃啊,干就干呗,不干就不是真心啦,一口喝尽杯子里的酒,抿抿嘴唇,咳嗽一声,继续说:“二哥,那次你讲起大哥孤身帮着炸药去要钱那段,你还记得吧?”
马银虎把酒杯往桌子上一蹲,吓得甜瓜一哆嗦,就见马银虎脸上红光泛起,眼睛一瞪,看着众人笑了,很爽心的说:“你们还记得啊?”
大伙连忙应承。
“我上次讲完了吧!”
“没有!正讲到大哥拎着三百多万块钱离开了刘强那混蛋的家,五哥不就给你打电话,让你去看别墅了嘛!对吧五哥?”甜瓜冲正在啃螃蟹的五哥点点头。
五哥会意,心说那事老大都讲了不下一百回了,你小子还没听烦啊,但他更明白这节骨眼上,你要是不想听,说实话——我没在场,在场还给二哥打电话吗,不仅让甜瓜下不来台,也扫了二哥兴致,显然他今天的酒兴不佳,索性就点点头说:“嗯!”
“二哥,那你就继续说说呗!弟兄们正等着听呢!”甜瓜心急火燎的催促着。
“就你小子心急!”马银虎瞪了他一眼,但满脸的笑意,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看看满大厅二十桌人,咳嗽一声,见大伙都停住吃喝谈笑,静静的看着自己了,才说:“有人说老大是用那些钱起的家,才有了今天过亿的身价,扯淡!纯粹他妈的瞎扯淡!你们去问问当年那些民工,就明白了!你们中一定有人会说,时隔多年,那些民工又来自各地,到哪儿去问?老三,你告诉他们!”
老三,也就是“站帮”的老二,因为大哥都自称二哥,二哥自然就成了老三。
跟屁虫腾地站起来,环视众人,一挥手,朗声道:“到大哥的‘三虎建筑集团’去找第一分公司就行!那些人基本都在那儿!好了,下面继续听二哥讲。”
马银虎对跟屁虫点点头,继续说:“事情原本是这样的,我大哥拎着那四袋子钱出了姓刘的狗窝,一路狂奔,他心里也紧张啊,不到四百万啊!弟兄们,弟兄们,换做是你,突然间有了那四百万,你会怎么样?”
“跑呗!”
“对!换做我,我他妈也跑!”马银虎一拍桌子,“可他不是我马银虎,他是我大哥马金虎!老大不仅没跑,反而直接回了工地,把四袋子钱往地上一扔,掏出烟……”
马银虎一顿,甜瓜连忙把烟递过去,又给点上,马银虎抽了一口,回味无穷的喷出烟雾,继续讲道:“我大哥对着工棚大喊,发工钱啦!那还了得,所有人等钱回家过年都等疯了!那还不一窝蜂跑出来?他们把我大哥围的水泄不通,但根本不相信是真的!我大哥一笑,不信不要紧,我们去找工头,让他发,否则会乱套!大家自然没意见,一起去了工头那儿。后面就简单了!打开袋子,满满的都是他妈的钱啊!而我大哥只是领了属于他的六千多块钱,就走了!事后,所有的工友都服了!因为根据没少所有人一分钱!这说明了什么?”
“咱大哥在路上一张票子都没动!”甜瓜感慨万千的的说。
“对头!”马银虎又奋力一拍桌子,“这就是我大哥!换做是我,就是把钱给他们,冲他们那只顾自己跑,不讲义气的劲儿,也得弄出一些来!但老大没有,因为他是马金虎!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所有工友对我大哥佩服的五体投地,在麻脸那几个人的提议下,一致推举老大当了头,并且定好,不管明年有没有活,都要跟着老大干!转眼就到了开春,建筑业开始破土动工的时节,没曾想那帮子不讲义气的民工,三四百人,除了七个因为家里有事不能按时到达的以外,一个不少,全到了!然后,就是找活,在老大的努力下,很快就找到了工程,唉,也许是好人好报,接连几个大项目下来,老大手里竟有了足够单干承包工程的资本!就是缺技术人员!老大就是老大,用别的公司不敢开的价码,高新聘请了三十几个技术管理人才,成立了三虎建筑公司,也许是上天的照顾,这些年建筑业格外的火,没曾想七八年的光景,老大已经是集团公司的老大了!”
“好!”大家集体鼓掌。
“二哥,你就再讲讲你因为打警察,咱家老大帮你打官司那段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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