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泽和慧的家
“签字?”
泽转过了身,知道护士叫他为了什么?孩子没有了,孩子死了,所以要领取尸体,他不愿看到那个小小的冰冷尸体。
护士的那一声呼喊之后,泽胃里一阵痛楚,他无法立刻站直身体,只能蜷缩在了玻璃窗前。
“你没事吧?先生……”护士关切地问。
“没事……”泽忍耐着,接过了单子。
“孩子还有呼吸,正在抢救,至于大人,还不稳定,所以你不能离开这里,随时等待结果。”
“孩子……”泽的手有些颤抖,拿着的笔差点掉在了地上。
“别抱太大希望……”
护士的话无疑是一泼冷水,泽的面部再次僵持,艰难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什么时候能进去,她为什么还那样安静……”泽似乎想得到一个回答,有人能告诉他,慧没有危险。
“医生也说了,昏迷,需要监护,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你等等吧……”
别人的等待是快乐的,而泽的等待是苦涩的,时间一分一分的流逝着,苦水打湿了他的心,他双手摩挲着面颊,疲惫从头到脚,侵入了心窝儿。
只要慧醒来,他会答应她所有的要求,如果她仍旧坚持让泽离开,泽会离开……
半个小时又过去了,泽坐在了长椅上,修长的双腿懒散地伸展着,经过他身边的人,都是一个表情,厌恶,这个家伙,腿长得这么长,还伸出来,确实可恶。
泽漠视他们的话语,那根本刺激不到他的神经,有什么比现在的状况还要糟糕,他甚至想找一个人做殊死的搏斗,或者站在悬崖前,大声地怒喊。
“先生,先生……”
当看到眼前的护士时,泽才挺直了脊背。
护士看了一眼泽的双腿,劝慰地说:“你这样伸长腿,妨碍大家经过了,快收回去吧,现在不用伤心了,孩子已经抢救过来了,等你妻子苏醒后,就是皆大欢喜了。”
“孩子……”泽腾地站了起来,瞪视着护士。
“是个男婴,七斤八两,头好大啊,恭喜你,先生。”
“我的儿子?”
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他做爸爸的梦想实现了,他有了儿子……泽一把握住了护士的手,使劲地摇动着,不断地说着感谢的话语,护士被弄发傻了,抽出手后,脸红了。
“去看看吧,他很可爱,很像你啊。”
“谢谢,谢谢!”
泽提了一口气,走了几步,看见了玻璃窗里的慧,欣喜的心情又沉了下来,假如慧知道,孩子安然无事,她该有多么高兴。
“快点醒过来,慧,我们的孩子没事,他不仅仅希望看到爸爸,也希望看到妈妈……”
慧仍旧那么沉静,泽哀叹了一声,向病房走去。
他走到了病房里,看见慧的婆婆正抱着孩子,嘴里哼着什么。
欣悦嘟着嘴巴,眼睛红红的。
当她们看见泽的时候,欣悦第一个冲了上来。
“泽叔叔,妈妈怎么还不醒过来,我不要小弟弟了,我要妈妈!”
泽难过地蹲下来,将欣悦抱在了怀中,安慰着:“妈妈没事,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
“叔叔不说谎。”
“叔叔不说谎,妈妈真的没事……”
泽的目光再次地看向了慧的婆婆,婆婆叹息着,轻轻地擦拭着婴儿的面颊,目光也看向了泽,似乎在询问一个答案,慧真的没事吗?婆婆已经老迈,慧不仅仅是她曾经的儿媳,更像她的女儿,如果慧真的去了,老人的痛不会比失去儿子少。
泽拉住了欣悦的手,走到了刚刚出生的小宝宝面前,小家伙的小手紧紧地握着,也许是困倦的缘故,一直闭着眼睛,沉睡着。
“他好了,和正常孩子一样……”婆婆将孩子递给了泽,泽小心地接了过来。
宝宝的嘴巴动了一下,小手抓挣脱了束缚,有力地扬了起来,似乎受到了惊吓,吭了一声,眉头发红,脸颊缩紧,马上要哭出来了。
泽立刻将他的小手塞进了被子,他才恢复了原来的状态,继续睡去。
“他很可爱……”欣悦在宝宝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皱起了眉头:“泽叔叔,他有点难闻……”
“一定是药水的味道。”泽轻轻地抚摸着欣悦的小脑袋。
“他以后会像我一样好闻吗?”欣悦询问着。
“会的。”
“太好了,我有个真的弟弟了……”
欣悦的欢快,将病房的沉闷打破了,泽将孩子还给了慧的婆婆。
“我去看看妈妈,你和奶奶留在这里,乖乖听话。”
“欣悦知道,要保护奶奶和弟弟。”
欣悦坚定地说,然后大义凛然地回到了奶奶的身边。
泽转身向门外走去,经过门口的时候,泽看到了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儿,女人很谦逊地询问了慧的情况,泽一一回答了,不用问了,这是高志彬曾经的那个女人,小男孩是高志彬的儿子。
泽让她们进了病房,就匆匆地离开了。
监护室内,泽终于可以穿着防菌的衣服走进去了,慧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这次很庆幸,母子平安,但是产妇的身体较为虚弱,所以暂时不能清醒过来,要再观察一个小时,才可以离开监护病房。
医生离开后,泽轻轻地走到了慧的身边,护士将泽身后的房门关上了,房间一下子变得很安静,静得可以听见药水滴滴答答的声音。
慧的面色比进入手术室之前,还要苍白,她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仅在咫尺,却遥不可及,泽心中一阵刺痛,鼻子牵动了一下,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原来距离他那么近。
曾经有多少人询问过,死亡的距离到底有多长,多长久的人生才不会有伤感和遗憾,到底怎么走,才会和挚爱的人相守相随,无怨无悔。
这似乎没有答案,如果有,也是珍惜眼前人,谁知道未来的路有多长?
他不断的仰头用力吸气,想将心中的悲伤压抑到最低,却仍旧被慧此刻的脆弱所牵动。
那些慧曾经说过的话,此时已经渗透入了泽的骨髓。
“我做不到……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我对不起他,他为我而死,我却有了前夫的孩子,我是个堕落的、无耻的女人……”
“可是……你的出现,让我没有办法遏制心中一直潜藏的东西,所以我很痛苦,泽,你能理解我的,你能的……”
泽轻轻地摇着头。
“一切的错误都是泽造成的,慧醒来,醒过来……”
此时的慧静静地躺在一个安静的、乌黑的世界里,她无法感知周围的光亮,更无法感知来自泽的悲伤。
黑暗中,她在拼命地奔跑着,汗水不断着顺着面颊,脊背流淌下来,她不知道她在躲避什么,有一样东西让她既渴望又感到畏惧。
寂寞黑暗中突然有一丝依稀的光亮,慧驻足凝视着,并举步向前走去,随着距离的拉近,她看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青色的长袍,闪亮的法杖,迥然有神的目光,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
“青悠然……”
慧一阵狂喜,她无谓脚下的荆棘,快速地向前奔去,等等,等等慧……
“我一直在等你……在咖啡厅里……我给你带了一束火红的玫瑰。”青悠然的声音悠扬绵长,却充满了悲戚。
“我去了……”慧的泪流淌在了嘴角,丝丝咸涩钻入口中。
“可那不是我……”
青悠然轻轻地举起了法杖,金光四射,一个魔幻咒,瞬间分身成两个人,一个是西装革履的高志彬,一个是休闲风衣的泽,泽呆站在原地,神情哀伤,高志彬面对着光明,继续向前奔跑着。
“不要跑,志彬……”
慧伸出手,想抓住高志彬,却只摸到了冰冷的空气,就像烟尘,他迅速向远处飘去,不要走,他要去哪里?慧迈开步子,向那个方向跑去……
裙子被什么打湿了,粘糊糊地粘在腿上,发丝紧紧地贴着面颊,她觉得虚弱无力,怎么奔跑也赶不上高志彬的脚步,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遥不可及。
“慧,醒醒……”
身后一个哀切的声音在呼喊着她,慧停下了脚步,默然回首,暗黑之中,是泽期盼的眼神,她浑身一震,顿时茫然了。
那双眼睛,深情如炯,就算躲避,慧也知道,在她的心里都是对它的渴望,那是她的泽,她深爱的男人,只要她退回去,就可以拉住他的手。
可是她不能,慧痛苦地摇着头,悲戚地避开目光,提起裙子继续向前跑去。
光的尽头,她看到了高志彬,他仍旧面带微笑,回头看着慧。
“前面是悬崖,你和我一起跳下去吗?”
悬崖?高志彬为什么这么说?
慧胆怯地上前了一步,目光落在了高志彬的脚下,一个小石头被鞋子带起,带着轰鸣之声,向悬崖下滚去。
悬崖深不见底,萦绕着淡淡的雾气。
高志彬走到了慧的面前,凝视着慧,他的发丝上晶晶发亮,带着七彩的光芒。
“回去吧,慧……”
“不要离开,志彬,不要丢下我和孩子……假如你真的要跳下去,带上我……我很无助,也很累……”
“我不会带上你,慧,你已经不属于这里了,你那不是爱……”
“我爱你……”
慧拼命地摇着头,否认着,她爱的,高志彬怎么可以这样说,仅仅是因为慧和泽的过去吗?还是慧和泽有了一个孩子,那是一次意外,不是慧的本意,他能明白的,他该理解的。
“你对我的不是爱,只是依赖,我包容了你的苦恼和忧虑,让你离开一座,你一直迷恋的浮岛,为此,也得到了我一直想得到的幸福十年,我已经心满意足,回去吧,慧,不要内疚,好好珍惜他们,他们更需要你……”
“依赖?”慧一时没有茫然,脑海中再次混沌?那是依赖吗?依赖十年,几乎成了一种不愿舍弃的习惯……
“泽和我有个约定,无论谁和你在一起,都要让你得到幸福,我做到了,他也能做到……回去吧,我该走了……”
随着那淡漠的声音,高志彬的身影渐渐淡去。
“志彬,志彬……”
慧竭力地大喊着,声音由虚幻变得现实,她甚至南听见自己尖利的嗓音,她奋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泽关切的目光。
“你醒了,慧,你终于醒了,你知道我被你吓坏了。”泽紧握着慧的手,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欣喜爬上了面颊。
“我睡着了吗?好像做梦了……我看见他了……”
慧无法用常理来解释那个梦境,那就像内心世界挣扎的真实写照,她并不愿意跳下那个悬崖,并不是她没有勇气,而是她留恋的太多太多。
“他?”泽有些诧异。
“是的,高志彬。”慧觉得疲惫渐渐消散,人精神了许多,他让留下来,他让她陪伴这些需要的她的人,欣悦,小宝宝,婆婆,高志彬的儿子,还有……她的目光再次停留在泽的脸上,他消瘦了很多,眼睛里布满了凌乱的血丝。
他和他有个约定……一个让慧幸福的约定。
看着这张一直无法忘记的脸,慧突然抽泣起来,她慢慢地抬起了手,怜惜地抚摸着泽的面颊,泪水之中,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们的……孩子呢?”
“刚刚奶奶抱着去洗澡了……慧……”
泽的眼睛一亮,慧的用词……“我们的”他一把反握住了面颊上慧的手,痴痴地凝视着慧的眼睛。
“你刚才说……我们的孩子?”
“是的,泽,两个……我们的两个孩子,小宝宝还有欣悦……”
“慧,慧,你……”
泽一把将慧抱在了怀中。
慧不觉皱起了眉头,嗔怪地打着泽的手臂:“我的伤口……好痛啊……”
“哦,我忘记了,真是该死……”
泽慌忙地松开了双臂,将慧平放了下来,慧痛苦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早知道,再憋他几天好了,害得她差点痛晕。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我以为你会赶我离开……”
“我是那么想过,可是我做不到……”
………
那年的冬季好冷,在漫天飘雪的街头相遇,冷风吹着单薄的衣裳,她才知道,她还是那么爱他,当爱过、痛过、恨过、悔过之后,才真的领悟什么是婚姻。
完美需要精心的呵护,然而事实上,完美没有人想去珍惜,只有残破的时候,才能体会对完美的遗憾和留恋。
此时看来,残破又有什么?从中我们依然可以感受幸福。
严冬在世人的畏瑟中度过,初春已经慢慢地走来。
雪化了是什么?当然是春天!
泽躺在阳台的摇椅里,浴沐着春光,收回目光,微闭双眼,静静地养神,任思绪在清风中飞扬,他不知道是春天向他走来,还是他路过春天?并伸手及时抓住,总之他的周围弥漫了春的气息。
“爸爸,你又穿了妈妈的拖鞋……”
已经三周岁的小泽宝贝,义正言辞地走进了阳台,从爸爸的脚上将仅能套在他脚尖儿上的粉色拖鞋拔了下来,十分鄙视地扬了扬。
“姐姐说了,必须维护家里的安定团结,对于一切破坏的行为都要打击……”
“你姐姐说的?”
泽一把将儿子拎了起来,放在了膝盖上,戏谑地看着他,小泽宝贝翻了一下眼睛。
“prohibitionillegal ……use……use……”小泽宝贝抓了一下头发,突然想起来了“对!force!”
竟然对爸爸使用英语,禁止使用暴力?这都是谁教给他的。
“呵呵,这是谁教给你的?”
“姐姐说的。”
“又是姐姐。”
欣悦已经十四岁了,是个思想难以捉摸的小丫头,她宠溺这个弟弟,当然也喜欢教授他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泽和慧都好生无奈。
“开饭了,你们两个,去洗手,还有泽,你越来越像个老太爷……”慧大声地训斥着,一句话,三个人都沾边了。
晚饭的餐桌上,慧将饭菜都准备好了,嗔怪的眼神一直跟随着泽,泽认错地搂住了她的肩膀。
“才十分钟,我只享受了十分钟。”
“什么十分钟?你可以教孩子写字,替欣悦补习数学,十分钟可以做很多事,包括帮我洗菜……还有,才初春,你怎么不穿外套坐在阳台上,就一个半袖衫,感冒了怎么办?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
谁的脸绿了,当然是慧了,怎么女人会越来越罗嗦,特别是面对自己的老公,一开口就是首先,还有,其次,再次,最后,还有……
这就是婚姻,泽偷偷地笑了起来,慧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脊梁骨,气呼呼地坐在了饭桌前。
小泽宝贝坐在了姐姐的身边,挨着姐姐坐,是他吃饭时最大的愿望。
“欣悦,最近神秘兮兮的,什么事,快点告诉妈妈……”慧总是有操不完的心,老公,女儿,儿子,事事关心。
因为她最近发现欣悦一直躲房间了,放学到吃饭的时候都不肯出来。
“妈妈,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不会,说吧,妈妈听听,或许能给你点意见。”
“你妈妈的意见,就是不行!”泽补充着。
慧的目光立刻甩了过来,暗地里放下手,在泽的大腿上又狠狠地掐了一下,泽的面色大变,不知是喝汤烫到了,还是被掐痛了,丝丝呵呵的,不再打扰慧教训女儿了。
“我最近发现了一款很老的游戏。”欣悦欣喜若狂的说。
泽举起了筷子轻轻地敲了一下欣悦的脑门儿:“不要耽误了学习。”
“当然不会。”欣悦似乎意犹未尽,一边夹菜一边说:“哇,里面最大、最狂的号,不但满级,还是整个游戏里最棒的,叫青悠然……”
“青悠然?”
泽和慧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小泽宝贝扬起了脖子,用怪异的声音问着。
“青悠然是什么东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