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日记与梦(1)
天完全黑尽之后,姜汝明还是没有踪影,我们基本可以确信,他是真的失踪了。和另外三个人相比,他的失踪却是如此得干脆和彻底。石旭是在我们六个人的眼皮底下,余志是在积极的“跟踪”之下,上进则是在我和积极的背后,可姜汝明这回却是没有一个人瞧见,莫名其妙地就人间蒸发了。
晚上回到屋里,诺大的房间只剩下我们三个人,有些冷清。我们颓然地坐在铺盖上,心里一阵阵地发寒,悲伤的情绪逐渐为彻头彻尾的恐慌所替代。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好端端的七个人,却接连消失了四个,他们此刻是死是活、身在何处,我们竟连一点头绪都没有。我实在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更加不知道我们三个人之中,谁会成为下一个倒霉蛋?
积极突然站了起来:“妈的,我呆不下去了!”我和张梅抬起头望着他。“我不想等死,咱们走吧,离开这鬼地方!”他握着拳头,胸口快速地起伏。
我摇摇头:“上进还没找到,咱们不能一走了之。”积极驳言:“你觉得他还能活吗?他和瘸子哥对号入座,和石旭他们一样,肯定找不到啦!”我还是摇头:“你别这么激动,总有办法的……”“现在还能有啥办法?你俩不走,我一个走!”说着就开始收拾东西。
我拦住他,扭头问张梅:“张梅,你有啥打算?说来听听。”张梅踟蹰地说:“我觉得……咱们还是走吧……”积极挣开我的手,横我一眼,继续收拾东西。
我叹气:“咱们就这样走,不怕那个诅咒吗?”积极说:“管它的,左右是个死,我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说完就招呼张梅回房去收拾东西。
到了这一步,我知道是劝不住了,只好说:“走也不能这样走,先把东西放下。”我心里也知道,离开这里,未尝不是一个上选之策,只是我多少有些放不下上进。
积极奇怪地看着我:“那怎么走?”我说:“就算走,好歹也要知会队长他们一声,人家照顾了咱们一个月,总得先跟人家说了再走。”张梅赞同我的看法:“待会儿我去跟队长说,咱们明天就走吧。只是……上进他们……”我摇头叹气:“积极说得对,他们八成是没活了,咱们这样找下去,多半也是白费力气,唉。”张梅问:“那他们的东西呢?”我捡起姜汝明的书翻了翻,扔回原地:“留在这儿吧,他们人留在了这里,就让东西跟着他们。”张梅点点头,要出去跟队长说这事,我拉上积极:“一起去。”
队长听我们说了,想留住我们,我们执意推脱,他也就不再劝,叫我们今晚安心休息,他要给我们准备路上吃的东西,转回厨房去了。
我看着队长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队长真是个好人,可惜了……”积极重复问:“可惜?”我没理会他,回房去收拾东西。
第二天一早,村里人都来送我们,临别时,队长给我们倒了三碗酒,好像古人作别一般。我们大家一饮而尽。虽然少了四个人,但我心里一点都不怨恨这个村子,反倒有些不舍,心里酸乎乎的。
队长叫我们放心地走,出去之后直接回家,不用去公社打招呼。他说等我们走后,隔天他亲自去公社说明情况,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公社的人就算不干,也没半点辙。
张梅特意去跟王婆婆道别,说了些保重身子的话。我们一边挥手,一边往远处走,直到转过一个大弯,再也看不见送我们的村民了。
积极显得很轻松,连日的异遇已让他的神经有些承受不住了,他开始时不时地手舞足蹈,偶尔扯下一些花草,望望碧蓝的天空,不多会儿就敞开嗓子唱起歌来,是那时流行的《我们走在大路上》。
积极的嗓音真像是鬼哭狼,我和张梅听得捧腹大笑,张梅笑着笑着就跟着唱了起来,我也敞开嗓子加入其中。
这一轮歌唱完,灰色的情绪扫掉了大半,天空也变得格外的蓝,野花嗅起来更加的香,积极还在不停地唱歌,忘词了就自己加滥调调乱唱。
极度的悲伤猜疑之后,这样的一轮发泄显得如此恰如其分。积极没唱几首,太过卖力,嗓子有些哑了。我先是笑出了眼泪,紧接着眼泪就真的哗啦啦地流个不停,我还以为是太过高兴,过了会儿才发现是心在振颤。我扭头,张梅也在哭,是真哭。积极嗓子哑了就低呜着哼。劫后之余,上进他们四个老是在我的脑海中闪过,我想回去之后怎么向他们的父母交代啊……
或哭或笑了一阵,我们都安静下来,各自想着心事,一路无言。
这样走了半个多小时,离村子应该有十多里地了,积极突然“咦”了一声,弯腰从侧旁的草丛里捡起一个白色的东西,一边惊讶地叫起来:“啊!这不是……”他忽地闭口不言,把那东西递到我和张梅的眼前。
我一惊:这不是姜汝明的日记本吗?
白册子的封面有点灰旧,右下角有一块黑黑的墨迹,我记得那是年前我不小心打翻墨盒弄上去的,当时还连带把姜汝明的新布鞋给弄脏了,为此特意请他吃了顿饭赔罪。这本册子就是姜汝明用了半年多的日记本。我惊讶不已: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