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爱爱觉得感到好温暖,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大概是从什么时候起呢?她已记不太清了,似乎自她懂事开始,母亲就没有再抱过她。她的生活里,一直只有父亲的疼爱。奇怪,为什么自己以前都没有觉察到这一点?
是这次莫明其妙的回到故乡,单独和母亲相处了些时日,才让她发觉这一点的吗?可为什么,父亲又会这样的隐瞒着自己的身份呢?家里变得富裕了,难道不是件好事吗?为什么不让她和母亲知道?
药物的作用使她无法睁开眼睛,但她却清晰的感觉到有一双温柔的手,此刻正握住她的。她好想看看此时正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会是孙阿姨吗?抑或是其他人?可是,除了孙阿姨又会是谁呢?在这个城市里,除了她之外,还会有谁来医院里看望自己,还会有谁知道自己?
可孙阿姨又为什么会给她这种温暖的感觉,就好像母亲一样。她不是应该去了敏娴病房里吗?一连串的猜想,一连串的疑问,沉沉地压着她,而她却只能这样闭着眼睛神志清醒的一动不动躺在这里。
她很努力的让自己的手回握了一下,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似的。那双手徒然松开了,紧接着传来一个男人压低嗓子的说话声。不一会儿,门被轻轻的带上,四周又回到了最初的寂静。
医院的长廊上,一个中年男子急急的走在前面,身后紧跟着一位低着头衣着时尚的中年妇人。他们一前一后匆匆上了停在医院门口的车,汽车急驰而去。似乎是在为某件事而万分焦急的奔走,又似正躲避着什么。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她面前出现,不要在她面前出现,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万一让她看到你,你要怎么跟她说?你准备告诉她你是谁?”男人在客厅里踱来踱去,粗暴的吼着沙发上已经缩成一团的女人。
“这次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把你拉回来,你还准备在那里呆多久?早知道你这么沉不住气,就不该告诉你丫头住院的地址,更不该告诉你,她醒过来的事。你在做这事之前,有没有动动脑子!这么冲动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想过没有!”男人似乎对此非常恼火,脸涨得通红。
“梓锋……对不起,我也是实在忍不住了。眼看着她近在咫尺,却连见也不能去见她,这种感觉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我已经受不了这种生活,真的受够了!”女人呜咽着。
“受够了也得给我受着,这些年来,我要忍受的又岂止是这些。不过是不能见她,你又知道我要忍受什么吗?”破天荒的,梓锋不再像过去那样安慰她,而是将心中的不平和怒气全都发泄出来。
像是被吓住似的,女人停止了哭泣,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令她熟悉又顿感陌生的男人。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发脾气,居然是因为她去见了爱爱一面。这让她感到不可思议,难以理解,虽然不认为自己有错,但她还是不打算让这次争吵升级。
“梓锋,你别生气了。我也只是太想见见她,而且我很小心的没让人发现。再说,她可是我们家唯一的后代,我不关心她又要关心谁呢!”她小心翼翼的安慰着。
“她都长这么大了,我还只是见过她不同年龄的几张照片而已,要不是她来这边上学,我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见到她。而你,至少和她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你这样要求我,对我公平吗?”
良久,梓锋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用一种冷冷的目光望着她。“慕桦,难道说你就从来没有把我的儿子,当做是你的家人吗?”被叫做梓锋的男人,望向正不停诉苦的女人。他不敢相信,这个让他付出许多、牺牲许多的女人,心里从来没有过他的儿子。
此时此刻,他的耳边只回响着刚才她说的那一句话,“她可是我们家唯一的后代!”那么他的儿子算是什么,他所做的这一切又都算什么。原来从头至尾他和他的儿子都只不过是个外人。
“我从不要求你能对那孩子视如己出,但是最起码,能像对待家人那样对他吧。”似是受到莫大的伤害般,他转身走出大门,此刻他不想也无法再面对这个他深爱过的女人。
“不是这样的梓锋,你听我解释啊!”事情弄到这一步,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她追出门去想拦住梓锋。但是,他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径直走到门前停着的豪华奔驰前,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我的意思只是,丫头是我们沈家唯一的血脉,仅此而已啊!”颓然的坐在门前,望着汽车消失的方向,无力的解释着。她知道刚才那无心的一句话,已经深深刺伤了梓锋。毕竟,他为了爱爱所付出和牺牲的,比所有人都要多得多。
为了保住沈家这最后一滴血脉,有多少人都在默默无悔的付出着。这其中,牺牲最大的就是梓锋。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他,或者是利用他。对他,她的心里只有无比的谦疚和感激。可说到底,他们又同时都有着私心。都对那不可预知的未来,抱有一丝希望。
只不过,她和梓锋的希望不同而已。她了解梓锋想要什么,想找到什么,而梓锋却永远不可能了解她这样做的目的。这个秘密已经藏在心底太久太久了,久到她几乎要将它遗忘。如果,不是与梓锋的重逢,或许她会永远将它封存起来,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缓缓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恢复到那个尊贵妇人的样子。她相信要不了多长时间,梓锋就会回到她身边,这一点她丝毫也不会担心。他放不下这一切,如果可能的话,他也不会委曲求全的忍到今天。回到房里,望着橱柜里那精致的雕花木盒,思绪不知不觉飘回到二十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