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本章免费)
天未亮,他就命令警卫员把军团长萧克、军团政委王震叫到密室看电报。王震左胳膊缠着绷带,他刚负伤不久。看过电报,三人沉默着。良久,任弼时站起来说:“很显然,这一次红六军团的行动将是带有战略性质的。我们要做好远行的准备,准备得越充分越好。”
萧克说:“弼时同志作为中央随军代表,我和王胡子就有了主心骨。”王震说:“好吧,突围路上,我王震来打头阵!”
这时,龙科长又送来一封电报。任弼时看一眼电文:“二位,中革军委又命令我们,突围到湖南以后,尽快确立与红三军贺龙部的可靠联系,以造成江西、四川两个苏区联结的前提。”
萧克嘀咕:“找贺龙?”
王震问:“电报上,没说贺龙在哪吧?”
任弼时说:“没有。”
萧克道:“那只能去碰了。”
任弼时道:“是啊,突围路上,相机行事吧!”
王震愤慨地说:“弼时同志,仅仅半个月前,你提出红六军团应该尽早转移,他们却给了你一个严重警告处分。可现在,他们又命令我们转移,说明你的想法没有错,他们是乱处分嘛!我和萧克同志给中央发电报,要求取消你的处分。”
任弼时制止道:“王胡子,算了!大军行动在即,我个人的一点荣辱算不了什么。”
萧克皱着眉头:“中央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呢?”
任弼时大口吸烟:“是啊,到目前为止,我也没考虑清楚。但可以预料,下一步,中央一定有重大行动!”
当天上午,在红六军团临时指挥部,任弼时宣布了命令:军政委员会为红六军团最高领导机关,由任弼时和萧克、王震三人组成,任弼时为主席,军团长萧克,军团政治委员王震,参谋长李达,政治部主任张子意,政治部副主任袁任远。红六军团下辖第十七、十八两个师。十七师辖四十九、五十、五十一三个团,师长萧克兼,政治委员王震兼。十八师辖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三个团,师长龙云、政治委员甘泗淇。
任弼时宣读完命令,没有人鼓掌。所有与会者都是表情凝重,陷入沉思,几乎都在低头抽烟,气氛十分沉闷。
任弼时说:“萧克、王震同志,你们讲几句吧。”
萧克说:“弼时同志,还是你来讲吧。”
任弼时没有推辞,他站起来,扫视着会场,声音低沉地说:“同志们!红六军团这次行动,将是非同寻常的!我们是在做必要的退却,但绝不是逃跑!我们将要告别长期哺育红军的湘赣人民,离开无数先烈用生命和鲜血建立起来的根据地,冒着酷暑,踏上新的征途!等待着我们的,会是什么呢?”
任弼时停顿一下。萧克、王震带头起立,所有人都站起来,目光炯炯一齐望着任弼时。任弼时继续道:“可以想象得到,前面等待我们的,是强大敌人的围、追、堵、截!是山川江河的层层险阻!是无后方的长途行军、作战!路漫漫其修远兮,同志们!从现在起,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我要求,全军团要日夜不停加紧做好各项准备,随时准备出发。但是一定要记住:这次行动暂时要严格保密!”
任弼时日夜秘密做着大转移的准备。他的夫人陈琮英暂时还蒙在鼓里。陈琮英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宝贝儿子湘赣身上。这天,院子的树阴下,她抱着儿子湘赣,一脸陶醉地变着法儿逗儿子玩,终于,小湘赣甜甜地一笑,她更加乐不可支了。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陈琮英柔柔地说:“乖儿子,你听,是爸爸回来了!”
话音未落,任弼时已到了门外,他滚鞍下马,把马缰绳和马鞭子扔给警卫员,小声地吩咐:“小孙,你就在这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我家。”
警卫员似乎已经猜测到了什么,郑重地点点头。任弼时刚要抬手推门,突然又收回手。他透过门缝,看到了儿子甜甜的笑脸,看到了陈琮英幸福的表情……他痛苦地摇摇头,眼里渐渐蓄满了泪水。但他随即调整一下自己,伸手推门,进入院子,掩上大门,故作轻松地说:“琮英啊,老远就听见你唧唧喳喳的,怪不得别人给你起外号叫小麻雀!”
陈琮英道:“是啊!有了儿子,我更快乐了不是?”
任弼时往前走两步,想了想,复又回身把大门闩上。陈琮英有些奇怪地:“弼时,今天回来这么早,太阳莫非从西边出来了……哎,大白天你闩门干什么?”她的目光突然与任弼时焦灼而威严的目光相遇,立即噤了声。
任弼时的目光忍不住久久地落在儿子身上。他上前两步:“来,我抱抱孩子。”陈琮英疑惑地把儿子交到丈夫手上。
任弼时的目光停留在湘赣脸上,慈爱地哄逗着儿子。然而,孩子却突然哭了起来。任弼时不知所措,陈琮英接过儿子,哄着。任弼时迟疑道:“琮英,湘赣……满五个月了吧?”陈琮英自豪地:“五个月零十八天!”
“噢,转眼都这么大了……”
“我嫌他长得慢呢!弼时,你看我们两人都三十多了,按理说孩子本该上学堂了。”
任弼时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五个多月了,可以断奶了……”
“断奶干什么!只要我奶水不绝,我会一直喂下去!喂得他又高、又壮!”
“我三个月的时候,就断奶了……”
陈琮英愣一下:“弼时,你今天怎么了?”
任弼时扭过脸去:“琮英,你可能也得到了一点消息……红六军团马上就要突围,我作为中央代表,一同随军行动。”
“那,我呢?”
“你负责红六军团的机要工作,按规定,必须一块跟着走!”
陈琮英预感到了什么:“那,湘赣呢?”
任弼时沉默着,颤抖着手点烟。陈琮英突然落泪:“弼时,还记得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苏明吗?”
任弼时强忍着泪点点头。陈琮英哽咽道:“1928年底,在上海,为了从国民党的监狱里把你营救出来,我到处奔走,孩子患肺炎,顾不上送她去医院,她就那么夭折了……快六年了,我不知多少次梦到过她……现在,我不想再丢掉这个儿子。我带着他走,不用你们管,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丢下他!”
陈琮英紧紧地抱住儿子,仿佛怕谁突然把他抢走。任弼时用极其严肃的口吻说:“琮英,你忘了吗?当年我们结婚的时候,曾经宣誓过,为了革命,我们没有什么不可以付出,包括我们的生命。”陈琮英大声道:“我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但我不想丢下孩子。孩子太可怜了……”
她流着眼泪,把孩子抱得更紧了。任弼时说:“陈琮英,你是母亲,但你更是一个红军战士!”
陈琮英猛地一怔,接着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