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眉笑风月
“瑞雪兆丰年,瞧这样子,想来今年都是不错的。”身着湖水色团花兰纹宫群的宫婢笑道,拨了拨火炉中的炭火,将手缩在暖手筒里不肯拿出来。
另一稍大些的宫女见状斥道:“只会躲懒的小蹄子!小主一个人在里头呢,你也不去侍奉着,仔细我禀了江姑姑,定要她好好打你一顿才是。”
那宫女嘟囔着:“也不过是个四品小官家的庶女罢了,能有多大出息?进宫都多久了还未曾侍寝,连累我们也受人排挤,要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挨饿受冻……”
“小主在里头呢!仔细她听见。”显然大一点的宫女对此也颇为赞同,只是比那小的要刁滑些,纵便这人现在不得宠,也不愿意得罪了主子。
“听见便听见罢,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那宫女愤然摔了湘帘,拂袖而去。
昭瑰宫西侧殿,一披着香色八团喜相逢镶兔毛披风的女子正在灯下看书,隐隐听闻宫女吵闹之言,不由垂了眼帘,婉约秀美的脸上出现一抹浅浅的微笑。
一旁名唤采薇的宫女怒道:“宫里怎么个个都是跟红顶白的势利眼!要不是江姑姑去内务府领这月的分例了,定要好好打她们一顿板子丢出去!”
长歌拽了拽采薇的袖子,温和道:“不过是一些小婢的无心之言,小主切莫放在心上,您一进宫便是正六品的美人,便是菀姑娘也没这样的福分呢!”
那女子低眉浅笑,温温柔柔道:“无妨,何况我又不在意这些,若是他们当真不想跟着我,趁早打发出去也就是了,天天在跟前晃着也烦的慌。”
这女子便是四品金吾大将军简宁家中庶出的女儿,名唤简芙瑄,过年前秀女大选入宫,虽被封为正六品美人,却被有心人安排在这荒凉偏僻的昭瑰宫中,进宫已然一个多月了,但仍旧未曾侍寝,也不怪旁人看轻了她。
方才长歌口中的菀姑娘便是简氏的嫡长女简菀瑄,容颜姝丽,貌美无双,只是不得太后喜欢,只是封了一个从七品的才人,简芙萱因着容貌清秀,温婉柔和颇得太后青睐,这才有了从六品美人的称号。
初雪绽晴,昭瑰宫内仅仅一株玉蕊檀心梅开得绚烂些,玫瑰芙蓉尽谢,说不出的萧瑟冷清,好在窗前一片文竹,阳光投过竹叶打在地面上一片支离破碎的斑斑驳驳。
“小主,奴婢回来了。”江姑姑面上露出些许喜色,手捧一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锦囊,笑吟吟道,“太后身边的兰溪姑姑特意关照了内务府,咱们这个月的分例不仅未曾克扣,便是上个月被克扣的分例也拿回来了。”
简芙瑄放下手中书卷,淡笑道:“如此甚好,少不得要谢谢兰溪姑姑的照拂之意了,只是难为她,对我一个不得宠的美人也这般照顾。”
江姑姑解了身上的披风,将锦囊拿给长歌,拢了袖子暖手,闻言笑道:“她哪里是照拂小主,分明是揣度着太后对您青睐有加,这才多照拂几分,于她而言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您却感恩戴德,这样的好事,换谁都乐意做得。”
铜镀金镶翡翠护甲扣在掐丝珐琅手炉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江姑姑心中一跳,抬眼望去却见简芙瑄神色如常,眼眸仿佛幽深古井,深沉而不见底。
“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帮了我们一把,况且兰溪姑姑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与她交好,与我们而言没有坏处。”简芙瑄抿了抿鬓边散发,淡笑着道,“我仿佛记得库房里还有一支老山参,虽不甚贵重,到底还是一点心意,等会子用金纸包了,我亲自谢谢兰溪姑姑。”
江姑姑心中暗叹,如此城府,只怕日后绝非池中物,只是这样的出身到底差些,宫中最不缺出身显赫的世家贵女,样貌家世皆不拔尖,也不知会有怎样的造化。
简芙瑄往桌上的掐丝珐琅九桃小薰炉内添了一勺沁兰髓,看了一眼坐在廊下绣花的宫女,冷冷道:“那些个不安分的趁早打发了罢,省的放在跟前污了眼睛。”
“奴婢知道了。”江姑姑敛衽福了一福便出去了。
简芙瑄捧了书卷继续看着,直到守门的侍女匆匆进来,笑道:“皇上方才打发了人来,宣小主晚上侍寝呢!”
长歌采薇皆面露喜色,忙忙地开了妆奁,挑拣首饰要给简芙瑄打扮。简芙瑄不过二八年华,面上浮现些许羞意,却仍是精心收拾了一番。
在昭瑰宫阖宫的忐忑不安中,金乌西坠,月上梢头,接人的凤鸾春恩车也已经到了。
大楚没有清朝那般繁琐的规矩,只是凤鸾春恩车接侍寝宫妃到汤池洗浴,贴身宫女捧着衣服首饰候在门外,待收拾齐整后乘着凤鸾春恩车到皇帝的清凉殿。
考虑到自己的容颜并不张扬明媚,简芙瑄并未浓妆艳抹,只是往素雅当年打扮,她本身便有些书香女子特有的韵味,这样打扮着实有些“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韵味。
简芙瑄身着月白色芙蓉纹杭绸宽袖对襟长裙,领口裙摆和袖边缀着朵朵芙蓉,十分素淡宜人,脚蹬一双薄绸鞋面苏绣白色绣花鞋,上头一朵芙蓉含苞,绣工精致,栩栩如生。一张本就清秀的脸蛋薄施粉黛,殷红的唇瓣点了些许蜂蜜,眉若远山,眼含春水,实在勾人心弦。
驾车的小太监笑着奉承道:“奴才接过这么多小主了,个个都浓妆艳抹,穿红戴绿,独独小主穿得这样清丽素雅,定能让皇上眼前一亮的!”
简芙瑄望着点漆似的天空,并不十分高兴,只是淡淡道:“兴许皇上就是喜欢张扬明艳的女子呢,我不过蒲柳之姿,皇上阅女无数,哪里能对我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那太监笑道:“小主容色姝丽,定能久承盛宠。”
“借公公吉言了。”简芙瑄暗暗叹息一声,除了争宠,她已没有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