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她坐在自己宫殿的院落里,安静地抚着琴。青丝三千,一袭白袍。她的身上好似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星光,又仿佛充盈着一种冰冷霸气的有如帝王般的气息。
她的双眼清澈可是落寞,她的瞳仁有微微的紫。
风汹涌而入她的长袍。深秋的夜,果然是寒气渐重了。
“吱呀——”身后的门开了。
“公主,快回屋吧。晚上冷。”一个声音怯怯地响起。
琉依抬起头。
身边年轻的侍女,单薄的身体在冰冷的秋风中轻轻地抖。
心口上仿佛温泉流过的感觉。
“好。你也快回去吧。”她站起来微微一笑。
清朗的月光映着她冰雪般的面容。她的瞳仁光芒流转,美得不可言说,恍若高贵的冰雪女神。
“菱珠,替我把琴收了。”绝美的唇边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可不知为何,语气里却好似带着一层淡淡的冰霜。
“是,公主殿下。”
琉依转身离开。菱珠望着她清瘦的背影。
月光在她身后投下了一层淡淡的氤氲开来的光芒。仿佛月光女神。
或许,真是不该把大唐要派人来和亲的消息告诉她……菱珠一直忘不了公主听到“片枫”二字时,眉宇之间一闪而过的隐痛。
“公主……”她张了张口。
琉依站住。背影明明那样瘦削与萧瑟,却偏偏透着令人心悸的清冷和高傲。
她在等她开口。
一颗心已被月光浸得冰冷,累得她不想说话。
“……好好休息。”咽喉突然堵得慌。
琉依向自己的卧房走去。
在菱珠看不到的那一面,一绺头发掉下来遮住她的眼,晃动成她眼中漫天飞舞的忧伤。
不是不想睡,是真的睡不着。
她裹着厚厚的被子,突然发现自己这所华美的宫殿,原来这么孤寂和冰冷。
这些东西都是父皇赐给她的。换而言之,她从来没有觉得这里有任何一样东西真正属于过自己。
而曾经属于过自己的一切,早已被自己在两年前遗弃在了中土。
她已经没有办法回去了。
更何况,她也不想回去。
以为自己早在两年前就已把这一切埋葬在了记忆深处。可为什么,当他再一次要出现的时候,她却清晰地感到当年的伤口仍在流血?
闭上眼。一个年轻男子挺拔清俊的面容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英气逼人的剑眉,闪烁如星辰的眼睛,挺拔的鼻梁,薄而冷漠的嘴唇。他整个人仿佛一把刚出鞘的剑般冷峻而又锋芒毕露。
片枫。
可是当他看向自己的时候,面容上无情的弧度总会瞬间改变,笑容温暖一如春天解冻的湖水。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却在两年前移情于一个活泼天真的女孩,莹雪。
一开始她也不相信。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可是后来,这件事却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
她一时间成了所有人眼中嘲笑和怜悯的对象。
她信了。于是生性倔强的她放弃了在他身边的一切,回到了父皇身边。
尽管她很爱他。
尽管她那时也很心痛。
可是生性高傲的她,怎么会需要别人的施舍?怎么会受得了这种侮辱?
所以,她选择了最好的方法:离开。她甚至没有想过追问,没有想过挽回。
一刀两断。干脆利落。
她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在西域心如止水地生活了两年。
可是明天……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意识渐渐模糊。
梦中,是一场千年不遇的大雪。大雪过后,江湖上便开始流传一个年轻将军和冷血杀手的邂逅,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那年,她十七岁,他二十岁。
当琉依从昏睡中醒来,已是第二天四更时分了。习武的人是一向不习惯晚起的。
她没有叫侍女来为她梳妆,只是一个人静静散发坐着。
她无意识地望着镜中乌发贴合着面容时弯起的弧度。
这么多年了,自己的容颜,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过。这个地方,恐怕也呆不得了。
“公主殿下,长公主来了。”菱珠急匆匆地走进来。
“姐姐……”琉依回过神来,冲站在庭院中央的清岚微微一笑。
清岚,燕国长公主,长琉依三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从流落民间的那些年到回归皇宫的这几年,她都是琉依最亲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在任何时候随意进出琉依宫殿的人。
“姐姐今天怎么起的这样早?”樱花花瓣般的唇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清岚并不答话,只是伸出白玉般的五指抚着琉依散落的发。
“我听他们说,你昨夜一直抚琴到深夜,今天又起这么早,吃得消么”声音很轻,温婉曲意。
琉依一怔,旋即露齿一笑:“习武之人,习惯了。”
“姐姐……”琉依扬起绵长入鬓的眉,一双狭长清澈的眼睛仿佛能望到清岚的心底。
“……”清岚一时语塞。
虽然是彼此最亲的人,可是对这个妹妹,她多少是有所畏惧的。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早晨。
琉依不说话,唇边浮现出一个了然的微笑,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这就是她不及她之处吧……清岚苦笑。明明是自己年长,可琉依的冷静自持远不是她能及的。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那些人更器重她更宠爱她吧。
她飘忽着开了口:“那个……人选,父皇选定了么?”飘逸的宫服笼罩下,长长的水晶指甲抵着掌心,声音竟有些颤抖。
琉依一愣。虽然知道这么早来找自己必定不是叙叙家常这么简单,但还是没想到竟然是为了那件事。
咽喉深处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叹:“这是自然。只是父皇还没有公布罢了。”
清岚的手指突然变得僵硬:“妹妹,我想说的是,万一父皇选择了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那么……”
琉依的脊背一阵发凉,但她什么也没说,依然静静地等着清岚开口。
“你认为……父皇会如何选择呢?”清岚见着眼前的人不说话,反倒渐渐平静下来。
琉依的笑容深不见底,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你……害怕了么”琉依反问。
清岚苦笑。燕皇性情桀骜,强势专权,与其他几个亲王的关系一向不好。这次和亲,他必定在自己的两个女儿之间做出选择。
“我想说的是,”清岚深吸一口气,“如果父皇选择了我,那么,你可以陪我去中土么?”她深深地望进琉依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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